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与宠物狗,宠物龙,蛇精病美人和外星王子的恋爱故事 作者:Dr.Solo 又名《这不是NP》,《来自星星的你》 现代科幻,甜萌文~ 1. 我叫怀斯比思,地球人,出生于星历1744年13月,具体哪天已不可考,现居地球,职业是一名兽医。 因为从小就与一群外星人和外星生物一起声色犬马地长大,我自信自己是整个特区里最有经验的兽医,这种经验不仅包括熟悉格利泽宠物犬的尿道和懂得怎么从默拉皮宠物蛛喷出的蛛丝中把自己解出来,还包括熟悉外星客人们千奇百怪的脾气个性。 比方说,格利泽人热衷传道,就算只是带格利泽犬来看尿道,也不忘带上《格利泽之书》,好在等待宠物治疗期间与身边的其他客人友好地分享格利泽大神打出一个火热的喷嚏就创造了宇宙万物的故事。 默拉皮人也是诊所的常客,他们脾气火爆,口头禅是“来啊,和我决斗”或者“你已经死了”,招呼他们时我总是特别地提心吊胆,如果两个默拉皮客人出现在我的诊所里,他们很可能因为争论某只宠物究竟是萨摩耶还是古典牧羊犬而大打出手,如果这时格利泽人出来友好地告诉他们真相是那是一只格利泽白熊,格利泽白熊被认为是格利泽大神传达福音的使者,那么情况可能更糟…… 诊所里接待最多的客人是斯坎第人,这些个头矮小的外星来客常被人说长得像土拨鼠,斯砍第人是有名的星际守财奴,但是他们也出了名地热爱和平,爱养比他们个头还大的宠物,我喜欢和斯砍第人打交道,因为从成长经历而言我也算是半个斯砍第人。 是的,我是孤儿,在星港候机大厅的洗手间里里哇哇大哭时遇上了几只站在小便池上小便的和善(?)的土拨鼠,此后被他们养大。 当然也有我行医至今没在宠物店里接触过的外星人种,比如被誉为仙女座星系形象大使的卓奥友人和同为银河系脸面的利亚纳人。 卓奥友星人高大俊美,金发金眸,他们是现今唯一知道的双基态生命体,具有龙态和人态两种形态,龙态时威严卓然,人态时风华绝代,这是一个精英种族,智慧生命中的智慧生命,他们崇尚理性,智商和战力远远凌驾于包括银河系、仙女座星系在内的众多智慧生命之上。也因此很不得他们的友邦默拉皮人的待见,实际上,除了人类因为曾在远古时代和现代都受到过卓奥友人的庇护而对卓奥友人敬仰有加外,我以上提到的格利泽人,默拉皮人和斯砍第人都十分地不喜欢高冷的卓奥友星人。尽管我没有亲身见识过卓奥友星人招人厌的一面,但是每逢诊所的全息屏幕上播放有关卓奥友人的新闻时,总是会听见病患家属怨声载道的声音: “渎神的逆种!”来自格利泽人。 “冷血的机器!”来自默拉皮人。 “瞧他们那个样子,好像他们不用硬通货光靠刷脸也能买飞船似的!”来自斯砍第人。 星际旅行作家詹金斯熊奇曾在他的《“雄奇”的仙女座游记》中写道:“仿佛都不用签订和平协议,只要卓奥友人出现在签字会议的现场,就能实现全宇宙大和谐了。” 不过也总会有一些不一样的声音,比方说: “啊啊啊啊啊宇宙中怎么会有这么美的种族!而且他们还不爱笑!!” 两年前,有一部叫做《来自骄阳》的幻想爱情小说风靡了整个银河系,小说中外表冷酷内里痴情的男主角便是设定为金发飘飘,高大俊美的卓奥友人,这本书在许多十五六岁的地球小女生心中种下了名为“卓奥友人=完美情人”的梦想。 “嗷汪汪汪汪汪!” “喵呜呜呜呜呜!” 似乎一有卓奥友星人露面,诊所里的动物都会比平时更容易发情…… 同样以美貌闻名的利亚纳人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卓奥友人,利亚纳人同地球传说中的人鱼有几分渊源,同样居住在水下,同样拖着长尾,我在大洋城见过几次利亚纳人,他们的长尾更似水蛇,长度可达三米,利亚纳人一头银发和水蓝色的眼睛,虽没有卓奥友人金发金眸来得那么抢眼,也足以担当银河系脸面这个头衔。利亚纳人是非常受欢迎的一个种族,有美名曰“治愈的利亚纳人”,他们长于医学,多愁善感,醉心艺术,与世无争。 不过在卓奥友人眼中,利亚纳人=醉生梦死的艺术家,格利泽人=狂热的一神论者,斯砍第人=金钱的奴隶,默拉皮人=空有本能冲动的笨蛋,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使得他们得罪了很多人。 但即便如此…… 我举着伞,广场的全息屏幕上是星际联邦峰会的报道,身着深蓝色华丽统领制服出席峰会的是卓奥友帝国年轻的皇子希维尔,他有着长及腰际的灿烂金发,耀眼的金色竖眸,一米九七的身高鹤立鸡群,的确是万中无一的俊美卓然。 只可惜,这个种族不养宠物。 我悻悻地耸肩离开。 到诊所时时间还早,附近冷冷清清没几个人,我收了伞正要开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诊所的大门外放着一只纸箱,纸箱是我放的,平常就搁在诊所外,我有时会放点吃的在箱子里,留给流浪猫流浪狗或者附近流浪的巨型蛛。 但这箱子此刻居然是倒扣过来的,我好奇地走上前,纸箱忽然没预兆地震动了一下,与此同时我清楚地听见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显然有什么东西蹲在里面,正狼吞虎咽着。 看那体积不会是寻常的猫狗,可就是格利泽犬也没有这么大只的,我遇到过最棘手的流浪宠物就是默拉皮的巨型蛛了,不过这种巨型蛛不会屈尊去吃我放的剩菜剩饭,而且它们多半都在屋顶房檐上流浪,如果一早起来看见窗户外结满了拇指粗的蛛丝,那接下来你就可以报警了。 可现在这个画风对不上啊。我想我得有点准备,于是我站了有一点距离,将雨伞往那箱子顶上戳了戳。 砰砰震动的纸箱停下了,然后突然往上一顶。 我吓了一跳,那纸箱被顶开了几分,纸箱下面悬了空,露出一绺金色的长发和一双铮亮的黑色长靴。 这么长的金发很难不让我联想起先前在新闻里看到的希维尔,看纸箱下那双靴子的码数,目测此人身高至少在一米九以上,不过我很快打消了纸箱下蹲着一只卓奥友人这样滑稽的念头。 不管他是谁,他似乎在等着我回应,毕竟是我先打扰对方的,于是我又敲了敲纸箱:“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纸箱里的人出一声奇怪的哼哼声,又继续狼吞虎咽起来。 我按捺不住好奇,手贱地揭开了纸箱—— 蹲在纸箱里的人一头浅金色的长发落在地上,叼着一条鱼骨头抬头瞪着我,我被那双让人不敢逼视的竖瞳瞧得手一松,纸箱“啪嗒”又落了下去。 雨水啪嗒啪嗒落在纸箱上,我瞪着纸箱,深受惊吓。 那纸箱有一阵没动静,然后又轻轻掀开了。 俊美无俦的金发青年双手顶起那只纸箱,从箱子下面冲我“汪”了一声。 我感觉鼻梁上的眼镜往下滑了滑,就这么两眼模糊地看着那头浅金长发暴殄天物地泡在一地雨水里,整条街的水都像变成了金色。 这是个卓奥友人没错吧,似乎比电视上的希维尔还美没错吧,他在冲我卖萌……没错吧? *并非科幻,只是傻白甜,设定少量参考丘比特人…… 2. 一个卓奥友星人蹲在我的小诊所门外,这令我很惶恐。随着上班高峰期临近,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投来怀疑的目光。 我埋头打扫诊所,装作没注意到门外的异样,可是不甘寂寞的卓奥友人突然朝我“汪”了一声。这一汪汪来了更多视线,我回头竖起食指:“嘘!” 他歪了歪头安静了下来,我又回头拖地,紧跟着听见门外传来连续的狗吠声。 学得还挺像的啊,我欲哭无泪地想。 五分钟后我将金长直请进了我的小诊所,不得不在门外挂上休息的牌子。 卓奥友人既能在轨道上设立军事基地,还能派舰队在太阳系巡航,是我辈贱民万万得罪不起的,我让卓奥友人在诊所外淋雨,还调教人家对我学狗叫,这事若是传出去,轻则被地球网民们奉为民族英雄,重则酿成外交事件,哪样都是我承受不起的。 金长直进门时撞到了门框,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我怕他又汪汪汪地哭起来,忙踮起脚尖去揉他的额头:“不痛不痛,吹吹,吹——” 手指刚碰到他的额头,就被弹开了,好像有一股电流打在指端,疼得我嗷了一声。金长直额头上好像有一道对称的红色的图纹,只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不敢再动他,况且我也吹不到他,于是我拿了一些吃的给他,看他蹲在沙发上继续狼吞虎咽,而我悄悄打开光脑,选了背光模式,开始查询有关卓奥友人的资料。 我判断他是卓奥友人最大的依据无非是他长得又高又美,碰巧还是一头长金发,可是我也没有接触过卓奥友人,有些细节还挺拿不准的,比如大家提起卓奥友人都说是金发金眸,可是眼前这位虽然有一头飘逸的金发,但是—— 我偷偷打量吃完后欢天喜地地倒在沙发上,咬着自己衣服的金长直。 这家伙的眼睛虽然也是竖瞳,却是水蓝色的。我遍寻网络,也没能找到卓奥友人蓝眼睛的特例。 不止眼睛对不上号,发色也有点问题。 我撑着下巴打量金发青年垂落在地上的浅金色长发:“希维尔的头发比你金多了啊……” 沙发上的人似乎有了反应,咬衣袖的牙齿松开了,不过还没等我觉出个味来,那家伙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咬起衣袖来,这次比之前咬得更带劲了。 我还是摸不着头脑,便找了个卓奥友语的在线翻译,卓奥友的官方语我只会几句,“您好”“万分抱歉”“万分感谢”,翻译机给出了准确的发音:“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我看向沙发上咬衣袖的人,他没什么反应。 我又自个儿鹦鹉学舌地模仿好那个发音,走到沙发旁,磕磕绊绊地问:“您好,亲吻您需要绑住吗?” 金长直松开牙齿看着我,他穿着一件华美程度不亚于希维尔王子的暗蓝色长外套,细看能看见衣服上精美的暗纹,衣服是什么质地我很好奇,因为这华服颇具油画中厚涂风格的神韵,却又如同它主人的金发一样飘逸垂坠,不管金长直是不是卓奥友星人,无疑他的出身很高贵。 但他很显然听不懂我在问什么,我又问了一遍,他回了我一句疑惑的“汪汪”,这下这个不是卓奥友星人胜似卓奥友星人的家伙彻底让我懵了,难不成汪汪是卓奥友的一种方言? 光脑的全息影像上正在播放峰会上代表仙女座星系48个文明做发言的希维尔,我不禁对比起希维尔和金长直,一方面觉得他们长得有些微妙地像,一方面又觉得他们差得远。希维尔的俊美有种距离感,金瞳压迫感十足,蓝眼睛的这位反倒更符合我的审美观,美得耀眼但一点不伤人。当然这也可能是我的错觉,如果希维尔也像金长直一样蹲在我门外小狗一样看着我……哦,算了吧我还是别肖想了。 我关闭了背光模式,无奈地问:“你是卓奥友人吗?那你认得他吗?” 沙发上的金长直看着全息影像上俊美高贵的帝国皇子,蓝眼睛虚了虚,忽然抬手一挥,隔着至少三米的距离,把我的光脑扫在地上,终端立刻就发出“噼啪”的短路声。 我连忙蹲下,光脑的碎片在地上俨然一块被摔碎的奶酪,还滋滋地冒着烟,我心都要碎了,这个高度光脑即使摔下来也不可能坏掉,可卓奥友人果然是卓奥友人,我的第五代橙子光脑被他隔空抚摸了一下就阵亡了,这玩意儿对我这样一个在温饱线上挣扎的小兽医来说很贵的好不好? “你有能耐砸了它,你有能耐让它复原吗?!”我捧着光脑的两大块碎片,愤愤地盯着沙发上的人。 金长直睡在沙发上,咬着衣袖瞥我一眼,妄图用美貌来迷惑我,但没有得逞,我起身将光脑的主板朝他的方向随手一扔。 金长直脖子一抬,咬住了飞盘主板,撅着下巴邀功一般看着我。 我十分艰难地吞咽下口水,一个咬飞盘的卓奥友人实在太耻了,这样一来我决定原谅他了。 原谅归原谅,我实在不想让金长直一直待在我的诊所里妨碍我赚钱买光脑,只好请了救兵。 半小时后,两个斯砍第人来到我的诊所,土拨鼠们见到沙发上体积比他们大了两倍有余的金发美男震惊极了。 “怀斯你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你弄了个卓奥友人来?!”胡子拉碴的阿卡大喊起来。 “别这么说,”阿卡身边的学者悄悄捅了阿卡一下,“这里是特区,还在开峰会,我们别在这里得罪卓奥友人。”学者对沙发上咬着衣袖的金发美男行了个卓奥友式的四十五度弯腰礼,不过这个动作放在身高不足一米四的矮人身上,显得十分滑稽,连一旁的阿卡都闭着眼睛露出不忍卒视的表情。学者彬彬有礼地道,“您好,这里是斯砍第人学者和阿卡,请您原谅我朋友的出言不逊。” 金长直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似乎在端详戴着一顶过时毡帽的学者,学者方才是用发音十分纯正的卓奥友官方语说那番话的,金长直这个仿佛认真起来的反应令我有些诧异,难道人家听得懂,是我发音太烂的错? 金长直站起来,俯瞰着身高刚及他腰线的两名矮人,阿卡在对方笼罩下来的阴影下比出了拳击的动作,学者依然彬彬有礼地站着,还小声对身边的阿卡道:“别这样,以和为贵,真打起来我们不是对手……” 紧接着金发做了个令我和阿卡同时呼喊出来的动作——他把学者举了起来…… 高挑的卓奥友人举着短腿斯砍第人的样子俨然高贵的神祗怜爱地举着一只土拨鼠,他举着学者转身往里走,不管金长直实际上想干什么,这个动作显然激怒了阿卡,他冲上去“哈”地一拳击在对方的后腰上。 金长直松开了手,学者掉了下来,刚好落在诊所的台子上。 学者后知后觉地摸着屁股下冰冷的台子:“……他好像是想把我放到这个台子上。” 台上有一只戴毡帽的招财猫。 金发被偷袭后并没有动怒,而是又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我。 在紧跟着传来的动物样不知所谓的呜咽声中,我头疼万分地扶着额头:“我还没告诉你们,这个卓奥友人好像……脑子有点问题。” 五分钟后,阿卡抱着肚子在沙发上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弱智的卓奥友人!等等,我要拍照留证!” 阿卡用手机终端的镜头对着金长直,伸出舌头恬不知耻地学着狗:“来,吐个舌头!” 金长直抬手一挥。 “啊!!你干了什么?!我的橙子四代!!” 阿卡我和同时抱住暴跳如雷的阿卡。 ---------------- 昨天没看到回复我就先睡了,丘比特人就是霍比特人~~ 3. 我们三人围着金发研究了一会儿,阿卡把金长直的头发绕在自己脑袋和脖子上,学者拍开他的手,阿卡捂着手腕翻了个白眼:“他都没介意!” 金长直当然不介意,因为他自己也在玩,一脸被阿卡带领着发现了新大陆的表情。我觉得玩自己头发的金长直像极了一条咬尾巴的狗,真是够了。 学者懂得多,我问他卓奥友人也有蓝眼睛的吗,并且把我之前在金发额头上看见的发光纹身的事都告诉了学者。 学者摩挲着下巴:“我没见过蓝眼睛的卓奥友星人,金眼睛一直是识别他们的标志,不过除了瞳孔颜色不同他看起来确实就是一个卓奥友星人。” 阿卡抱着手臂不以为然:“你认真的?你管一个汪汪汪叫的人卓奥友人?” 学者:“……” 我:“卓奥友人会得精神疾病吗?” 学者:“卓奥友人精通基因改造术,精神疾病应该早就被杜绝了。” 阿卡一捶拳头:“我想起来了,听说仙女星系有一段时间流行一种精神病毒,他会不会是被感染了?” 学者摇摇头:“不可能,精神病毒要致病也需要致病基因的,这种病毒当时在利亚纳广为流行,也波及了默拉皮星,但是卓奥友人是完全免疫的。” 阿卡走到沙发前,手按着膝盖弯腰,注视着金长直水蓝色的竖瞳,发现这个动作反而使得他的注视变得有点困难,他又站直身子,口吻凝重地道:“如果他不是纯血统的卓奥友星人呢?” 学者:“你是说……他是混血种?” 我插话:“是说那种类似半地球人半默拉皮人的混血种?” 星际大融合的其中一个结果就是产生了众多的混血种,我的顾客中就有不少这样的混血半人,尤以斯砍第人,默拉皮人和地球人的混血种居多,利亚纳人和地球人很少通婚,卓奥友人我更是闻所未闻。 学者解释道:“卓奥友帝国禁止星际通婚,再说卓奥友人两百年前就是在人造子宫中培育的纯试管生命了。” 阿卡“切”了一声:“真是一群怪物,什么都禁,禁通婚,还禁上床不成?” 学者:“禁不禁上床我不清楚,但是肯定是不推崇的,他们是出了名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种族。” 阿卡十分猥琐地掀起金长直的长衣摆往下瞅,低声嘟囔:“看轮廓应该不会小啊……” 我和学者:“……” 金长直现在的智商是标准的有样学样,我实在不想看见金长直也对自己的下半身产生浓厚的兴趣,飞快地把长衣的下摆盖回去,转移话题:“那他们谈恋爱吗?” 学者耸肩表示不清楚。我和阿卡不约而同看向沙发上自得其乐地把头发打了个蝴蝶结的金长直,阿卡与我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长这么美偏生没有情`欲,上帝(也或者格利泽大神?)果然是公平的。 由于不清楚金发是个什么情况,我在学者的建议下联系了卓奥友帝国驻特区的大使馆,谢天谢地大使馆的卓奥友人懂地球语,我急切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大意就是一名疑似卓奥友人的年轻男子现在在我的宠物诊所里,问他什么他都只会冲我汪汪叫,在卓奥友帝国的皇子殿下现在在特区参加峰会的背景下,我无论如何不希望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盼望事情得到圆满解决。 “他为什么要冲你汪汪叫?”卓奥友人在电话那头问。 “我也不知道啊,我完全不明白这是卓奥友星的哪种方言?”我着急地解释着。 “据我所知,这是地球犬科动物的一种方言。” 对方以一种卓奥友人独有的高贵冷艳的腔调回答了我,我瞪了一眼通讯终端,金长直在我腿边同仇敌忾地“汪”了一声,我连忙道:“你听你听!他刚刚叫了!” 对方啪嚓挂了电话。 阿卡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什么态度!!” 金长直抬手作势就要铲除掉通讯终端对面态度傲慢的家伙,我连忙把终端抱在怀里。 学者扔了一块狗骨头出去,金长直不情不愿地去咬狗骨头了。我求助学者:“现在怎么办?难道要我把他领去星球大使馆?” 学者盯我一眼。我露出极不情愿的表情,如果金发不是卓奥友人还好,如果他真是卓奥友人,我已经能预见这种状况下我带他去大使馆将要面临的令人头疼的质问和调查。 阿卡教训我:“你就不该开门放他进来!” 我十分无助:“那我再开门放他出去?” 我们说干就干,阿卡将一块看起来很可口的狗骨头往门外一扔,金长直果然蹿了出去,我俩顺利地把门合上,完了阿卡和我都露出“这样也行”的表情。学者点燃古董烟斗吸了一口,摇摇头道:“太难看了。我得提醒你们,如果他不是卓奥友人也就罢了,如果他是,或者是传说中的卓奥友混血种,那么他在情绪极不稳定的状况下是有可能龙化的。” 我和阿卡连忙回头拉开门,从街对面捡回狗骨头的金长直一阵金风似地飘然归来。我在他浅金长发带起的一道金光下心情沉重地关上门。 “卓奥友人也会有情绪不稳定的时候?”阿卡难以相信。 “他们是崇尚理性,但是基因改造技术再强大,也不可能完全剔除情感因素,”学者道,“我听一个星际旅人说过,有一次他乘坐宇宙客车时碰巧特等舱里有一位年迈的卓奥友人……” 阿卡插嘴:“年迈的卓奥友人美吗?” 学者在桌子上敲了敲烟斗回避掉了这个问题:“这个卓奥友人在做梦时一不小心龙化了,差点害宇宙客车坠毁。” 阿卡瞠目结舌:“我好像也看过这个新闻,宇宙客车最后迫降在格利泽太空港,说是遇见了恒星风暴,真相居然是这样吗!” “我说,你们见过龙化的卓奥友人吗!”我忽然兴致勃勃。 学者和阿卡回头瞪着我,我摆摆手:“好吧,我只是有点好奇……” 卓奥友人严谨自律,他们只被允许在战场上龙化,星际法最近也立法禁止卓奥友人在除卓奥友星外的其他星球上以龙态现身,原因是为防止引发更多人罹患“龙态恐惧症”,这种恐惧症与星空恐惧症,幽闭恐惧症并列为星际三大恐惧症。 学者皱眉思忖:“我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现在正在开峰会,峰会现场外到处都是反卓奥友帝国主义的抗议团体,我听说之前还抓了一批准备在峰会期间捣乱的恐怖分子,刚好这个时候这人就冒出来了,来历不明的,感觉很古怪。” “我不懂,”阿卡问,“这人能有什么危险吗?他看起来蠢得就像一条狗……嗷!!不要咬我的头!!” 学者拍了拍阿卡:“走,出去打听一下情报,你人脉多,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呢?”我指着自己的鼻子。 学者推着阿卡走出诊所:“你守着这家伙。” 我凄凉地喊了声:“你们早点回来。” 除了等待我也不能做什么,等待期间我翻来覆去地查找星际网上卓奥友人的资料,这段时间金发趴在沙发上睡过去了,我发现他手腕上戴着一只雕刻十分精美的古董手镯,但是好像从刚才起这玩意儿就一直在发光,暗红的光线在那些复古的雕刻花纹下闪动,我凑过去转了一圈手环,终于发现了隐藏成一朵雕花形状的终端启动按钮,我有点好奇地按下那个复古的按钮,一个全息屏出现在眼前,上面用我看不懂的语言写着什么,似乎有两个选项,末尾有个标点符号一样的东西在一闪一闪,我茫然了一会儿,透过全息屏幕才看见金长直醒了,正用和我一样茫然的眼神看着这个全息屏幕。 “呃,那我们点这个?”我指着右边一个选项问,按照地球上的习惯,通常而言左边的选项代表YES,右边的选项代表NO,既然我们这会儿都搞不清状况,还是不要贸然触发什么东西比较好。 金发冲我一笑,如果忽略他脑子有问题这一点,这个笑算得上倾国倾城了吧,我愣神地想。 好吧,我点了NO。 全息屏幕跳出一条信息,然后是一闪而过的进度条,接着就自动关闭了。 我松了口气,看向窗外,指望阿卡和学者能早点回来。 ------------ 的确是被瑟大王的美貌闪到了才会构思这篇文…… 4. 漫长的早晨只有我和金长直相处,很快气氛就变得难为情起来,不过这种难为情完全是我单方面的,因为无事可做时我很难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忘金发青年的方向瞟,而我一旦看他,就很难再挪开视线。我得说,卓奥友人的美貌真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恐怕比起他们破表的战力来也不遑多让吧。 我看金发时金发也会看我,用的就是那种动物样单纯的眼神,我的心砰砰跳得一塌糊涂,就在这时,有人忽然猛敲大门。 一个粗噶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医生!医生你在吗?!我的莉莲娜怎么了?!”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是把玻璃门后的帘子拉起来的,而且门上挂着休息的牌子,这种情况下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应这个疯狂呼号的病患家属,但是听声音我认出这位是我的老主顾安考拉,最重要的是,这位老主顾是以蛮力和火爆脾气著称的默拉皮人,我怕我不开门门会被他砸烂。 金发从沙发上一挺而起,戒备地盯着门外那个怪物样的巨大身影,他严肃起来的样子很吓人,像换了个人,居然有种不亚于电视上希维尔的压迫感。我想起学者提醒过我,在情绪不稳定时卓奥友人也会控制不住地龙化。 我想把金长直带到洗手间藏起来,可还不等我行动,他突然朝大门的方向发出一串咆哮。 这下外面的安考拉更激动了,捶门大喊:“你明明在里面为什么不给我开门?!你都有工夫学狗叫为什么不看看我的莉莲娜!格利泽之神啊!!它就快窒息了!!” 你被格利泽人洗脑得很厉害啊!我在心里吐槽,边用肩膀抵着金发的胸,边回头回应安考拉:“好的好的!我在洗手间里,马上就来!” 没有用,默拉皮人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克制:“你在开玩笑吗?!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上个厕所也要挂休息牌的兽——”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在那一刻门前的帘子忽然无风自开,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将门帘高高一抛!同时被抛洒起来的还有金长直的一头金发,它们在我眼前缭乱地飞舞。 我像个和金发美女坐在敞篷梭车上兜风的纯情小子,被美女的头发调戏得快要窒息了。默拉皮人抱着一只洁白的蛋,呆若木鸡,我立马冲上前拉上帘子,推着哄着金长直进了洗手间,背后的玻璃门外,默拉皮人拉高了嗓门,好似舞台上独白的哈姆雷特: “我的格利泽之神啊!!我看见了什么?!一个卓奥友人!!一个卓奥友人!!” 你非得嚷嚷得人尽皆知吗?! 我把金长直塞进对他而言略显狭小的洗手间,又觉得这还不保险,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用翻译机对他道:“现在开始咱们玩捉迷藏,你要倒数一千下才能转身。”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句逗小孩的话金长直好像听懂了,他乖乖背过身,闭着眼睛开始一下一下地汪。 “好吧……”我一头黑线地出了洗手间,将大门拉开一条缝,对门外的默拉皮人道:“我可以让你进来,可你得保证安静!” “我想明白了,难怪你要挂上这个愚蠢的门牌,”安考拉愤怒地扯下我的休息牌一掰两半,“因为他是卓奥友人所以你要给他一对一的贵宾待遇吗?!” 我扫了一眼阵亡的休息牌,推推眼镜做出一个硬气的表情:“这些会记到你的账上,你到底还想不想治疗你的莉莲娜了?” 默拉皮人痛苦地捧起那只洁白的蛋:“我一早起来它就变成这样了……” 我心头叹气,拉开门放了这位一点都不可怜的病患家属进来:“放心放心,我常对付这种情况……” 莉莲娜不到四个月大,这个年纪的巨型蛛十分敏感,它们以前都生活在默拉皮星的丛林里,一朝醒来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星球上,还被穿上了八只五颜六色的鞋子,心理落差太大,有任何风吹草动它们就会织个蛋把自己包起来,这是默拉皮巨型蛛过冬的方式,但是在地球上,如果不及时处理,它们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把洁白的蛋放到诊台上,拿了一只理发用的喷水器和一把剪刀开始处理这些烦人的蛛丝。 安考拉在我身边不安地踱来踱去,在看见其中一只穿鞋的小脚露出来时,终于松了口气,想起方才在门外看见的光景,他立刻站在原地,严阵以待四下打望:“那个卓奥友人呢?” “那位先生在洗手间里。”我回答。 “和他的狗一起?” 洗手间里传来有节奏的汪声,我尽量面无表情地耸耸肩。 “目中无人的家伙!他不想看见我我难道就想看见他了?!真以为自己是宇宙中最高贵的种族吗?!……他养的是什么狗?怎么叫得这么怂?萨摩耶还是古典牧羊犬?”他又换了副语气,八卦兮兮地问我。 我想起那一头浅得发亮的金发:“金毛寻回犬。” “啊是吗是那种老爱用鼻孔看狗的狗吗?!哈哈哈他们果然是天生一对啊!” 我打赌他并不认得金毛寻回犬。 我将巨型蛛的第二只第三只腿都剪了出来,巨型蛛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它蹬起腿来,其中一只鞋掉在地上,安考拉不自量力地钻到台子下去捡鞋,我正专心拆出第四只脚来,这时台子猛然往上一颠,我手上一颤,剪刀戳到了巨型蛛的喷丝器。 一股热乎又黏人的蛛丝喷到我脸上,真是要命!“您在干什么?!”我对安考拉喊。 默拉皮人狼狈地从诊台下钻出来,这虎背熊腰的壮汉又一次震动了桌子,巨型蛛愤怒地喷着丝,我觉得我很快就将成为第二只蛋了。 蜘蛛从拆了一半的蛋中挣脱出来,它跳到柜子上,将白色的丝状物喷得四处都是,很快我只剩一只眼睛能够视物。莉莲娜连它主人也不认了,在我小小的诊所里大杀四方。 不久后房间里安静下来,我也什么都看不见了,赶在快要窒息以前我问安考拉先生:“安考拉先生,你还好吗?能来帮我一下吗?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片刻后传来安考拉气喘吁吁的声音:“我不但看不见我还快要窒息了!” 我沉默了,想象了一下诊所里两个蛋壳人隔空喊话妙趣横生的画面。 安考拉终于很不情愿地道:“你问问那个卓奥友人能不能来帮忙啊?” 这让我怎么问:“您怎么不问?” “婆妈的地球人!” 安考拉似乎宁愿死也不愿找卓奥友人求助,我只得道:“我想……我们大概只能靠自己。” “什么意思?那家伙就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儿等死,自己优哉游哉坐在马桶上逗狗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出来也起不了作用。”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哈!”安考拉鼻子讽刺地喷了一声,“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战斗力爆表的种族,一只可爱的小蜘蛛怎么可能奈何得了他们?!不过你不要误会,我这并不是在赞美他们!” 放心我没误会,我无奈地往台子上摸索剪刀和喷水器,打算自食其力。可是这既耗时又耗力,就算我把自己拆出来了,安考拉可能就要毙命在我的诊所里了。 与此同时安考拉也在不遗余力地尝试让卓奥友人自救同时营救我们:“嗨形象大使你怎么搞的?!你那破表的战斗力呢,来啊和我决斗啊!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被一只宠物蜘蛛吓得躲在洗手间不敢出来的龙呢哈哈……哈哈……哈……” 安考拉发出上气不接下气的嘲笑声,我想说您省省吧,他正在倒计时呢,按照一秒一汪算,一万声汪得三个小时…… 可就在下一秒,洗手间的门板忽然毫无预兆地开了…… 然而这并没有令我和安考拉欣喜若狂,伴随一声巨响,那扇门板以高射炮的姿态被弹射了出去,刮过的气流让我险些没站稳,安考拉当即发出一声哀嚎:“该死的卓奥友人!!” 我猜测他被那扇高射门撞到了柜子上,瓶瓶罐罐砸在他的蛋壳脑门上乒乓作响。我突然不想把自己拆出来面对诊所的一片狼藉了。 5. 命运不由我选择,耳边咔嚓一响,那颗包裹我脑袋的白色蛋壳瞬间四分五裂,我深吸一口气,看见金长直就站在洗手间外,蓝眼睛看着我,把我给看呆了。 他眼睛里的神采不同以往,有点严肃,不太高兴,还有些困惑,我突然发现也许在此之前金长直是喝醉了酒,数汪汪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终于变得像他自己——一个高傲冷漠的卓奥友人了。 安考拉的蛋壳脑袋在柜子下挣扎,墙上的莉莲娜感受到了威胁,它收缩八条腿,张开喷丝器,一股灼热的白丝朝金长直射去。 金长直挥开恼人的蛛丝,手指所过之处,坚韧的蜘蛛丝仿佛被看不见的刀刃一刀斩断,莉莲娜立刻转移了阵地,她跳到吊灯上,把目标换成了吊灯下傻愣着的我。 我被蛛丝正中额头,默拉皮巨型蛛的蛛丝十分坚韧,蜘蛛侠的也不过如此了,我感觉头发快像假发一样被一团扯下来了,金长直又一次抬起手腕。 头上要命的拉扯是松了,但是更糟糕的是,吊灯和蜘蛛一起砸了下来—— 这种距离,连惨叫都免了,我以为自己就要殒命在闪闪发光的水晶破片下,吊灯却忽然停住了,我发誓它真的暂停了,连同那只在半空180度翻转的蜘蛛,接着那吊灯像落在一个坚硬的半圆表壳上一般,弹了一下砸向了另一侧,完全避开了我。 从柜子下千辛万苦地挣扎出头肩的安考拉又被吊灯巨大的力道砸了下去,他的莉莲娜也终于和他团聚了,在主人肩膀上蹬了几下腿,痛快地晕厥了过去。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金长直,金长直也看着我,我们以震惊和严肃彼此对视,我脑子里无数问号,我感觉现在到了问出这个哲学难题的时候: “……你到底是谁?” 金长直严肃的表情转眼就不见了,他莫名冲我一笑,好像又变得人畜无害起来,接着又一次抬起手。 我吓得连忙抱头,但是除了安考拉的哼哼声,并没有发生什么,我颤颤巍巍将捂着眼睛的手指分了个缝。 金长直欢天喜地地指着柜子上最大罐的狗骨头:“汪!” ……你的意思是说你找到我了,所以要奖励你吗? 啊不对,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就是“嘤嘤嘤拧不开盖子”吗? 半个小时后,我一个人怨声载道地打扫着诊所,安考拉作为一名皮糙肉厚的默拉皮人自然是没有受半点伤,但他却像一只考拉一样赖在我这里不肯走,表示除非莉莲娜醒来,否则他就不走。 默拉皮人悍然占据了沙发一半的位置,金长直占着另一半,经过之前的混乱,安考拉瞄金长直的目光多了几分忌惮,但是他又控制不住非要往金长直那边瞄,这种猎奇的心态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啃狗骨头的卓奥友人实在是充满了谜之魅力。 金长直背对着安考拉蜷在沙发角啃狗骨头,只拿一头瀑布般倾泻的浅金色长发对着安考拉,后者好奇地伸长脖子,金长直额角弹起一条青筋,不耐烦地朝身后一挥手,抱着莉莲娜的安考拉瞬间从沙发扶手上翻了下去。 “他妈的又不是女人,我看你一眼你至于扇我耳光?!” “我想是你压着他的头发了。”我扫着地道,“况且他也没有扇你耳光,只是招呼你离远点,他要真扇你耳光你应该穿越那面墙直达洗手间了。” 安考拉小心别了别屁股,确定没有坐在金长直的毛发上,斜眼问我:“这个卓奥友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事已如此,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我把遇到金长直的情况说给安考拉听,如果不是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安考拉绝对会以为我在说天方夜谭。 “听你这么说是很蹊跷,我从来没见过蓝眼睛的卓奥友人。”安考拉抱着他的蜘蛛,扶着下巴打量金长直,“更没见过这么蠢的。我以前当雇佣兵的时候又一次被默拉皮政府雇佣,和卓奥友人合作过,他们就是一群只知道发号施令的冷血机器,我还记得那次我们围剿鹰党……” 鹰党是仙女座星系臭名昭彰的恐怖组织。 “按照计划我们要和卓奥友的战舰前后夹击,但因为情报出错,我们的战舰被击中了,之前从卓奥友的皇家情报局得到的情报说鹰党的战舰上不可能安装粒子炮,结果我们就中招了,这说到底是卓奥友情报机构无能的错吧。战舰舰桥损毁,逃生器不够,我和一些人只能留下来请求援助,哼,可是卓奥友人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居然把粒子炮的炮口瞄准了我们的方向!” 我确实有点震惊,沙发上的金长直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也不晓得听懂了没,我问:“真的?” “卓奥友人回答我们,说不会误伤我们,炮火射程经过他们精确的计算,可是我们明明就在粒子炮的射程内!就算前面隔着一艘鹰党战舰,也不可能保证不误伤到我们吧!再说我们的战舰根本承受不起第二次冲击了!”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好吧,”安考拉抓抓头发,“粒子炮确实没波及到我们,只是把舰桥的玻璃轰碎了,我受了点擦伤,但这还是很气人的是不是?!” “……是的。”我回答。 “汪!”金长直肯定了我的答复。 “那次行动的卓奥友方指挥听说是卓奥友帝国的皇子。”安考拉闷声闷气地说。 “希维尔?!” “不知道是不是他,卓奥友不是有两个皇子吗,那家伙戴着面具,发色倒是有点像他,不过我也不确定,毕竟传输画面颜色失真是常事。” 这个“他”不是指希维尔,而是指金长直。 “不过那家伙是金眼睛。”安考拉朝金长直鄙夷地一笑,“怎么可能是这个蠢货?” “……他应该也不是天生就是个蠢货吧。”我瞧着金长直若有所思。 “我也不恨那家伙,毕竟他确实很厉害,如果不是情报出错,一切肯定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安考拉靠在沙发上,“我就是不喜欢卓奥友人这种冷酷的做派。” 我点点头:“我能理解。” 金长直:“汪!” 安考拉笑起来:“你瞎汪什么啊?” 安考拉以前是雇佣兵,现在是一名赏金猎人,平常打交道的人很广,他盯着金长直,忽然坐起来:“对了我想起来了,前天有人在黑市发寻人的悬红,我有个弟兄私下和发悬红的人联络了一下,听他说是找一个卓奥友人!” 我下意识就问:“悬红多少?” 安考拉比出三根手指:“三千万。” 三千万联邦盾,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不知为何我竟有八分肯定被找的人就是金长直:“那现在应该有很多人在找咯?” “不清楚,我那弟兄一听说是找卓奥友人就没干了,而且这种私下联络的悬红方式本来就很可疑。但是不保证有些亡命之徒乐意赚这个钱。哎,”安考拉突然贼眉鼠眼地对我道,“要不然我们把他给送过去,得来的钱一人一半?” 我没搭腔,用鸡毛掸子清扫着柜子上的蛛丝(这些蛛丝不管用什么吸尘设备都会堵住,只能人工清理),心里略纠结,把金长直交出去我不单能秒挣回光脑和诊所的修理费,下半辈子都不愁没钱花了,这的确是个很大的诱惑,可是…… 有几团蛛丝挂得太高,我伸长胳膊都没能把它们卷下来,盯着它们一筹莫展时,那几团高高挂起的白色蛛丝”噼啪“一声就断了,轻飘飘地落下来,断的时机这么刚好,简直就像我的视线自带激光功能似的,我回头,看见金长直盘腿坐在沙发上,手指变魔法一样在半空中点了几下,蛛丝全断成一节一节的,雪花般洒下来,落在我的头发和镜片上。他帮我清理完蛛丝,冲我笑了笑,又捧着给格利泽犬准备的巨型狗骨头孜孜不倦地咬起来。 安考拉等着我的答复:“怎么样?” “还是算了,”我扫着一地落雪,“你想想,那些人既然在黑市悬红,还是这种偷偷摸摸不敢声张的方式,找的又还是卓奥友人,肯定没安好心,这家伙现在变成傻蛋一个搞不好就是那些悬红找他的人的杰作。” “想太多了吧你……” 我皱眉:“你不是想来硬的吧?” “那可是三千万联邦盾哦。” “三千万联邦盾又怎样?要是被卓奥友人知道有人残害他们的同胞,而你是帮凶,我看你那三千万联邦盾也没地方消受。” 安考拉托着下巴消化我的这番忠告,最后他点了点头:“那要不我们把这家伙带到卓奥友大使馆去?” “你以为我没试过,我……” “请问有人在吗?”门外有人敲门打断了我。 登门造访的是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戴墨镜,背后是一辆黑色梭车。 “怀斯比思先生?”西装男问。 “我是……”我眯着眼疑惑地打量这两个黄皮肤的东方人。 “您好,我们来自卓奥友帝国驻特区的星球大使馆,您刚才是不是给使馆拨过电话,说有一个迷路的卓奥友人在你的诊所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诊所里的金长直和安考拉,这么灵? 两个西装男也顺着我看的方向望进去,立刻便道:“没错,这正是我们在找的人。” “不对吧,”我狐疑地道,“你们怎么看也不像卓奥友人啊?”听口音RL不分,更像日本人吧。 “很显然您没有去过星球大使馆,大使馆只有高层人员是卓奥友人,我们是外聘人员,清一色的地球人。”两个西装男一面说着一面已轻车熟路地推门进了诊所,一左一右架起沙发上还在玩头发的金长直。 金长直此刻的表情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丈二外星人摸不着头”。他显然不想离开,又因为他的身高比左右两名东瀛武士都高,他赖在地上不肯走,于是就呈现出两名西装男拖着一名腿残的美青年离开的残忍画面。 金长直频频回头看我,我的良心、同情心、恻隐之心都嘤嘤嗡嗡地蜂鸣起来。 “我说……” 安考拉在我耳边梦游一般开口,我已经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扶着金长直,右手帮着两尊大力金刚推开了诊所门:“你们就不能温柔一点?” “您说得有道理。” 西装男从善如流,他们将断腿的金长直一把提直了,然后颠了个个儿,一个抬脑袋一个抬脚,抬着人就往车上走。 金长直受到了惊吓,死鱼一般扭动着全身,求救一般看向我。 这是我今天看到的除了用嘴咬主板外最耻的一个画面。 我张口“喂”了一声,车门已迅速滑上,梭车“嗖”的一下蹿上天空,像格利泽大神的屁一样,只留下一阵启迪众生的清风。 我摸了摸胸口,居然有点舍不得,自从当了兽医,我已经多少年没养过宠物了,金长直让我想起少年时代我养过的一只金毛,那只金毛在一次游行示威酿成的暴力冲突中走丢了,我总感觉是自己抛弃了他。 今天,我觉得自己好像又抛弃了它一次…… 6. 我垂头丧气地回了诊所,通讯终端响起来,两个斯砍第人终于来电话了。 “哈罗,怀斯你还活着吗?” 阿卡显然在吃什么东西,口吃不清。 “别告诉我一个上午你们就跑去吃章鱼汉堡了?” “没有,我们正要告诉你呢,我找人问过了……” “不用说了,”我打断他,“使馆已经来人把人接走了。”我闷闷地说,奇怪我为什么要闷闷的? “你说什么?使馆?我们刚从帝国使馆出来,现在就在使馆对面的戴夫章鱼汉堡餐厅!我们在使馆碰了一鼻子灰,那些金眼睛的家伙压根不承认有蓝眼睛的同胞,怎么可能派人去接他?”阿卡惊讶地道。 我缓慢地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起来,这时肩膀上忽然被一拍,安考拉眼中闪动着久违的智慧的光芒:“我想起来了!我认识那两个小子!他们是山田兄弟,我在赏金猎人派对上见过他们!” 我和安考拉对视了几秒,两个人同时咆哮着冲了出去。 我:“金长直!!” 安考拉:“三千万!!” 我上了安考拉的梭车,银色的梭车在繁忙的空中立体交通系统中寻觅着黑色梭车的踪影。 “那车是什么牌子?”安考拉问。 “飞驰!”我回答。 与此同时我也同学者阿卡保持着通话,阿卡在他的圈子里打听了一下,得到了几个很有意思的线索。 大约两周前,也就是高峰会开幕前夕,有一艘商船曾在轨道上接收到一个奇怪的求救讯号,计算机识别讯号来自一艘小型默拉皮M型飞船,商船上的人无法确认默拉皮飞船的具体位置和情况,就让船上的默拉皮机械师与对方沟通,但对方使用的却是卓奥友语,双方沟通不畅,情况看上去又十分紧急,商船上的人只得将求救信号的事通报了太空港管理中心,让空管中心派人救援。巧的是就在同一天,有一艘鱼船在彭彭海湾发现了天空中坠落的小型飞船,渔船也向海岸管理中心通报了情况。 “几天前商船和渔船的负责人先后向打电话询问了救援情况,可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不管是空管中心还是海岸中心,全都矢口否认曾经接到过他们的通报,”学者说道,“这件事到此就不了了之了。” 我想我大概能猜出学者在暗示什么。 安考拉突然大喊:“发现黑色飞驰了!” 我们现在已经从交通拥挤的中央区飞到郊外,空中没有别的梭车,黑色飞驰就在前方。 “胆小鬼!!别跑啊!来啊,和我正面决斗啊!!”安考拉忽然将方向舵塞给我,他按了操纵台上一个可疑的按钮,我听见一阵机械的响动,梭车顶赫然升起一挺机枪! “你要干什么?!” 我握着方向舵回头大喊,安考拉已经挽起袖子爬到车顶的机枪后就位,话不多说就瞄准前方的飞驰开了火! 飞驰左躲右闪,避开了子弹,安考拉用脚踹着我的椅背:“靠近点啊!” “你不能朝那车开枪!”我大喊,“他在车上——”天杀的默拉皮人,你们的热血难道是麻药,能让大脑皮层都停止思考吗?! 飞驰上的双胞胎兄弟还击了,从飞驰车下盘降下一个黑乎乎的装置,一挺比安考拉的机枪更牛`逼的机枪调转枪口朝我们开火了。 “躲开!!”安考拉大喊。 还用你说吗?!我连忙让梭车飘开,子弹擦着梭车飞过。 “为什么那枪的射程比你远?!” “少罗嗦!”安考拉红着脸,“靠近靠近靠近!我的枪法比他们好多了!” “不能靠近!”飞驰的机枪枪口又在校对瞄准我们,我立刻扳动方向舵,这次飘过了头,车子在半空翻转了180度,安考拉发出长长的尖叫,像个走音的男高音。 我的头也撞到车顶上,我唯恐安考拉掉下去了:“安考拉——” 安考拉没有掉下去,也没有冲我抱怨,他双腿岔开倒吊在车顶,以倒吊人的姿势瞄准飞驰:“你已经死了!” 机关枪命中了黑色飞驰,黑色飞驰的车尾闪出一串火花,失控地在空中打着转下落。 “干得好安考拉!!” 这话不是我夸的。安考拉保持良好的自我感觉大概有五秒,然后猛地双手抱头,弯下腰来冲我惊恐地喊:“那个卓奥友人还在车上——” 啊,可不是吗…… 我们两人绝望地看着那辆在狂风中下坠的飞驰,无计可施。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黑了下来,紧跟着高空中坠下两条锚索,当啷一声沉入云下,几秒后,我和安考拉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辆冒着烟的黑色梭车被提了起来。 我朝窗外上方看去,一艘通体漆黑的弓型飞船悬浮在我们上方。 “立刻降落。” 弓型飞船上一道女声在向我们喊话。 “你们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装备不错啊!”安考拉又热血上涌找不着北了,他爬上机枪位。 一声巨响! “发生了什——”我惊恐地回头,看见车顶的那挺机枪不见了,一团黑色烟雾散去后,安考拉满脸炭色,惊怒交加,“你们干了什么?!” 弓型飞船下挂载的火箭炮管无情地瞄准我们。 “立刻降落。” 女声继续道。 安考拉识时务地举起了双手,我忙不迭让梭车降落。 我们停在一片旷野里,我和安考拉按照要求双手抱头跪在野地里。 从弓型飞船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金发飘飘的卓奥友人,两人皆是一身华丽的深蓝军装制服,按地球人的标准,年纪都不过三十岁,男卓奥友人手里握着枪,面瘫着脸,像是教科书版的卓奥友人。 女卓奥友人从那辆报废的黑色飞驰中拽出昏迷不醒的双胞胎兄弟,对男卓奥友人道:“这两人是无星籍的流浪赏金猎人,我们现在可以把他们敲醒,威胁他们必须守口如瓶,如果他们不从,我们可以找个地方把他们囚禁起来,直到事情完全过去。” 面瘫的男卓奥友人摇头:“太麻烦了。”然后…… 然后他开枪搞死了那对可怜的赏金猎人兄弟! 我吓得大脑空白,有你这么怕麻烦的吗?! 女卓奥友人又走到我们面前,先问安考拉:“你也是赏金猎人吗?” 安考拉像一只考拉一样道:“不,女士,我只是一名可怜的小兽医……” 我:“……” 女卓奥友又问我:“你不会也说自己是个小兽医吧?” “我们是有星籍人士,如果杀了我们你们会遇上麻烦的!”我回答,“看你们的穿着你们肯定是来自卓奥友军方吧,这会引发外交争端的,你们不能这样做!”天哪,我心里哀嚎着,卓奥友人真的视人命为草菅啊,他们被人讨厌一点不冤枉啊! 女卓奥友人对同伴道:“怎么办,他们是有星籍人士,看来我们只有找个地方把他们囚禁起来,直到事情完全过去了……” 面瘫的卓奥友男摇头:“太麻烦了。” 操啊!这人完全的油盐不进啊!! 面瘫男扣动了扳机,我和安考拉露出扭曲的表情,这时怪事发生了。 我先是感到一阵耳鸣,耳鸣过后四周突然诡异地安静下来,不是普通的安静,是连气流声都听不见俨然真空一般的安静,这不是错觉,我感觉好像呼吸都有些不顺畅。睁开眼,我看见那枚发着红光的子弹悬停在离我额头一根手指的距离。 安考拉也惊呆了。 这难道是某种时间静止的法术? 不过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们都还可以行动,女卓奥友人和面瘫男卓奥友人也可以行动,他们正面面相觑,眼中交换着惊讶。 面瘫男放下枪沉声道:“绝对力场。” 女卓奥友人回头:“……殿下醒了。” 金长直站在那辆黑色飞驰外,他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然后朝我走来,不可一世的女卓奥友人和她的搭档都没有上前阻止。金长直蹲下来与我平视,并抬手取走了悬在我额头的那枚红色子弹,那动作仿佛在摘一朵花般轻巧优雅。 我想这次他应该是真的恢复神智了,因为从爆发绝对力场到穿越自己的绝对力场(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走来,金长直全程散发着威严的气势,和我熟悉的那个只会汪汪叫的金长直截然不同。 我和其他三人一样,如虔诚的信徒、热切的观众,等待着金长直酷炫狂霸拽的独角戏,却没想到转折依然是那么的殊途同归…… 金长直对我一笑,接着热乎乎的舌头贴到我脸上。 “汪。” 我被他舔过的脸颊发烧得厉害。 我想,如果这是一台戏,台下的观众此刻一定已经朝台上扔臭鸡蛋了。 7. 我想我们和这两个卓奥友人之间存在误会,于是我提议我们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从长计议。 “这就是你说的舒服的地方?”女卓奥友人的口吻很冷艳,十分的冷艳。 我的诊所已经被包裹在雪一样的蜘蛛丝里,只留下一个洞窟般黑洞洞的大门。谁叫我们走的时候把敏感脆弱的莉莲娜一个人留在诊所里了呢? 诊所的门是敞着的,学者和阿卡在诊所里等我,当然他们一点也没有想要顺便帮我打扫一下,至少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的打算。于是在布满蛛丝的诊所里,他们看上去就像两只洞里的土拨鼠。 “啊哦~~”学者看着走进来的又两名卓奥友人,饶有兴趣地吸了口烟斗,缓缓吐出烟圈,“热闹了啊。” 阿卡现在则是一只要抓狂的土拨鼠。 女卓奥友人叫奈提奈,她的搭档或者说属下面瘫男名叫法伊夫。我给每个人倒了一杯速溶咖啡,再将今天全天发生的事巨细无靡地说了一遍。差不多可以用全天这个形容了,太阳就快下山了。 金长直在回来的路上睡了过去,此刻正躺在休息间的折叠小床上,这张床是我平时用来打盹用的,长不足一米九,他得像狗一样蜷着身子才睡得上去。 听完我的交代奈提奈女士难得没有要发难发问的倾向,看样子她决定相信我。接下来便轮到阿卡发威了:“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说到底是你们莫名其妙地出现打扰了我们的正常生活,还把比思医生的诊所弄得一团糟,”他说这话时罪魁祸首的主人安考拉一个劲地点头,“对比思医生造成了严重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你们是不是也欠我们一个解释?” 法伊夫由始至终都靠在大门边没有表示,奈提奈在经过一番思考后露出了一个公式化的笑容: “哦,当然,我现在就给你们解释。”她望了一眼休息间虚掩的门,“差点被你们的冒失干掉的这位卓奥友青年名叫米凯尔庞盾拉克沁。” 阿卡翻了个白眼:“能不能不要说什么都非得从你们尊贵的姓氏开始,我们对他叫什么名字一点都不感兴……等等,”他忽然皱眉,“你说他姓庞盾拉克沁?” 学者的烟斗掉在地上。 安考拉哈哈大笑:“我懂,对卓奥友人来说越拗口的姓氏越尊贵,我记得希维尔也姓什么拉克沁来着……”他的笑容僵在脸上,瞪向我,骂了声,“操!” 鸦雀无声的震惊笼罩着我不大的诊所,奈提奈显然对我们呆若木鸡口不能言的样子十分满意,点点头继续道: “好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免得你们在我接下来说明的途中频繁地打断我,现在听好了,这就是你们要的真相和解释。” 接下来,奈提奈像星际之音的新闻播报员一样用极其牛`逼的语速将一部长达三小时史诗般波澜壮阔的电影压缩进短短的十五分钟里。 现在占据着我的小折叠床的金长直美人,乃是卓奥友帝国的第二皇子米凯尔庞盾拉克沁殿下,而奈提奈竟然是卓奥友最负盛名的第六集团军帝国轻骑兵舰队的司令官,法伊夫则是皇家护卫队队长,两人毫无疑问是米凯尔的亲信。 米凯尔正是乘坐那艘坠毁的默拉皮M型小型飞船秘密前来地球的,而击落飞船并不惜在黑市悬赏寻找米凯尔的,不是别人,正是此番前来参加高峰会的希维尔庞盾拉克沁。 原本应该出席高峰会的总理大臣在最后让位给了希维尔,希维尔以参加高峰会为契机,行暗杀胞弟之实。 我想这会儿回荡在我、安考拉、阿卡和学者心里的一定是同一个声音——吾神格利泽啊!这种兄弟夺权的戏码还能再有点新意吗?! 我们的疑问还有很多,尤其是好奇心旺盛的安考拉,他看起来像火烧了屁股,就快坐不住了,但是奈提奈惊人的语速没有给安考拉任何的机会,她如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十分有条不紊地回答了我们所有的疑问。 米凯尔是皇子又怎么会有一对蓝眼睛? 答案并不出乎我们的意料——米凯尔确实是混血种。 二十五年前,卓奥友帝国和利亚纳公国联盟进行了一场名义上的政治联姻,此联姻是当时还是王储的裴明顿庞盾拉克沁为了能让自己获得更多支持,好击败两位皇兄登上皇座而埋打下的重要基石,有了利亚纳公国的支持,裴明顿最后顺利登基。 其实裴明顿登基的时候儿子希维尔已经三周岁了,希维尔的母亲在刚和裴明顿订婚不久就在鹰党的一次恐怖袭击中罹难,不过这并不妨碍希维尔从人造子宫中诞生并长大,所以虽然希维尔是第一皇子,但利亚纳-里奥公国的珠莉公主才是名正言顺的王子妃,后来自然也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但这都是名义上的,她本人并不会参与任何卓奥友帝国内部的事务,甚至不会长期居住在卓奥友星,别忘了利亚纳人是生活在海下的。 不幸的是,珠莉并不比希维尔的母亲命长,她后来罹患精神疾病并放弃了治疗。 如果事情就此结束,也就没有今天的后话了——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珠莉生前竟然贿赂卓奥友帝国的皇家官员,以裴明顿的精`子和自己的卵子在人造子宫中偷偷培育了后代。 这个意外诞生的皇子就是混血种米凯尔。 那时只有三十三岁的裴明顿十分震惊,他没有办法公开米凯尔的身份,因为帝国虽然允许政治目的的联姻,但是严禁通婚,如果人民知晓米凯尔的存在,只会造成混乱。 于是米凯尔从小就离乡背井在不知道哪个旮旯行星独自长大。直到他十八岁成年,裴明顿及其在皇家中的亲信出于愧疚(真奇怪他们也会有这种感情?)将米凯尔接回了卓奥友星。他们决定隐瞒米凯尔的身份,编造出了一套米凯尔和希维尔是亲兄弟,只是出生时因存在严重的基因缺陷一直在比邻星接受长期的基因矫正术,因为矫正手术的风险极高,由于不确定手术是否会成功,皇家向公众“善意”地隐瞒了有这样一位流落在外的王子的事实。令人咋舌的是,高智商的卓奥友人在见到这位俊美非凡的王子后,竟然都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那是米凯尔第一次踏上故国的土地,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大自己三岁,养尊处优着长大,野心勃勃的希维尔。 希维尔不久就知道了米凯尔的秘密,裴明顿不可能让血统不纯的米凯尔来继承皇位,但希维尔仍然视米凯尔为威胁,裴明顿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希维尔的敌意,他在一次召集重臣的家宴上,让米凯尔当着众人的面保证不会觊觎皇位。米凯尔为了让希维尔安心,当场承诺并立下了字据。 即便如此,希维尔仍然不相信米凯尔。就在一年前,精神病毒VY的变种版在仙女座星系泛滥成灾时,希维尔设计带米凯尔前往疫区利亚纳星,因为随行的都是对精神病毒完全免疫的卓奥友人,这次造访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米凯尔果然没能幸免,于是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米凯尔殿下对希维尔一贯容忍退让,但是希维尔这次过线了,”奈提奈表情高冷,仿佛在鄙视那位狼子野心的王子殿下,“希维尔假意好心地送米凯尔去比邻星治疗,但众所周知这种精神病毒根本无药可治。” 那就等于软禁了米凯尔吧,我心想。 安考拉实在是憋坏了:“真——” “一定有傻瓜会问,真的无药可救吗?”奈提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理论上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基因改造。” 安考拉:“这不是……” “一定又有傻瓜会问,这不是你们的长项吗?”奈提奈不顾安考拉烙铁般火红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很可惜,卓奥友的基因改造术只停留在识别并去除某些致病或有缺陷基因片段的地步。但是米凯尔殿下的情况不同,他有一半的基因来自利亚纳人,要根除他的精神疾病并使他的身份得到皇家和国会的承认,必须彻底将他改造成卓奥友人,这种基因改造术的难度,无异于要把逻辑思考的能力植入默拉皮人的思维方式中,以帝国现在的技术能力,是达不到的。” 安考拉快要火山喷发了。 “所以我们才陪同殿下来地球,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智星人。”奈提奈转过身来,她的发表欲终于得到了满足。 阿卡嗤之以鼻:“智星人?你们连这个都信,那还不如信格利泽之神!” 智星人是仙女座星系一个传说中的文明,据说他们一度非常繁盛,其文明高度发达的程度甚至领先卓奥友帝国好几个世纪,但是两百年前这个神秘的文明忽然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掩埋在冰雪下,千疮百孔的星球。 智星人的传说我也听过不少,还看过几本关于智星文明的书,里面充斥着各种离奇的猜想,但是无论那些说法可信度多高,它们也只是猜想罢了,书中很少出现足以服人的真凭实据,而由于智星已经是一个冰封的星球,绝对零度的气温阻碍了科学家对它进行进一步的考察研究。 奈提奈竟堂而皇之地说他们来地球是为了寻找智星人,大家一时都拿看外星人……外太空人的眼神看他们。 “你们不了解智星人,总了解卓奥友文明吧。”奈提奈道,“三百年前的卓奥友人和两百年前的地球人一样,只是一个会使用万维网,会发射航天飞机的普通智能文明,但在那个非常时期,智星人拜访了卓奥友星,并传授我们的祖先基因改造术。” 奈提奈的话像引爆了一颗原子弹,一直以来,困扰很多外星人类学家的问题就是卓奥友文明一夜间的突飞猛进,他们的发展在短短五十年就达到了别的文明望尘莫及的地步,连人种都得到某种意义上的淬炼,如果奈提奈说的是真的,那这就不难解释了。 但是我们谁都没敢表露出相信奈提奈的表情,就怕到最后被这个高冷的卓奥友美女反唇相讥:“就知道我随便编点什么你们都会信。” 毕竟她是智商远在我们之上的卓奥友人。 不过奈提奈显然对我们的反馈并不在意,她说了今天的总结陈词:“简而言之,我们和智星人存在着某种关联,这两百年来我们也一直追踪着智星人的去向,根据卓奥友皇家情报局的档案,最后一次追踪到智星人后裔的下落就在地球,准确地说,‘那个人’就在特区,他是唯一可以帮助米凯尔殿下的人。”她长呼一口气,问我,“还有咖啡吗?我今天说的话都快有我一个月平均说话总量之和了。” 8. 我给奈提奈添了咖啡,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安考拉显然已经准备好了一肚子槽要吐,等到奈提奈说完,他却卡机了。 阿卡埋头坐了许久,忽然像修道的僧人一样顿悟:“等等!谁让你告诉我们这些的?你说得太多了!” “没错,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我也反应了过来。作为一名平凡的地球小兽医,我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坑爹的事好吗?!说这么多难道不是杀人灭口的前奏吗?! “真是虚伪,明明就算我不全盘托出你们也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吧。”奈提奈向后坐进沙发,翘起套着马裤和长军靴,充满暴力美学的长腿,她端着咖啡小啜了一口,露出十分勉强的表情,“按捺不住好奇心,又无法承担好奇带来的后果,千百年来你们的这种属性真是从不让我们失望。” 安考拉终于找回了丢失的语言:“我真想把这个女人徒手撕成两半!” 阿卡:“只要你行动,我就助你一臂之力。” “奈提奈将军,”一直沉默思索的学者终于开腔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机密情报,我想你说出来不单是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或者给我们解释吧。” 奈提奈露出一副终于在未开化的野人中见到文明人的表情:“我对你们说这些,无论是米凯尔殿下特殊的身份,还是智星人在卓奥友文明进程中扮演的角色,随便哪一个都够让你们被他灭口了。” “他”指的是墙边正处于待机状态的冷面杀手法伊夫。 “现在你们都是知情人了,”奈提奈道,“要么我让法伊夫给你们一顿痛快的,要么你们就和我们合作。” 安考拉和阿卡异口同声:“卑鄙的种族!” 学者叹了口气:“可我们又能给你们提供什么帮助呢?” “米凯尔殿下必须留在这里寻找‘那个人’,同时还要躲避希维尔的耳目和爪牙,保护米凯尔殿下的任务原本应该由我和法伊夫责无旁贷地完成,但是碍于身份,我们都不能离开帝国太长时间,否则会引起希维尔的怀疑。米凯尔殿下这次来地球本来带了三名贴身护卫,但是飞船被希维尔击毁时那三人都死了,所以现在需要有人能代替那三位殉职的勇士履行保护米凯尔殿下的重任。” 阿卡:“即使称呼我勇士我也一点都不开心。” 安考拉嗤之以鼻:“你和法伊夫反正都会回卓奥友星,到时我们把你的米凯尔殿下卖了,你们又能奈我们何?” 奈提奈在这时露出了令人恐惧的眼神:“我会让你们明白我是凭借什么当上第六集团军指挥官的。” 安考拉咽了口唾沫——显然不是凭嘴炮。 “太麻烦了。”一直在待机的法伊夫在这时沉声开口,他盯了安考拉一眼,“我一个人就够了。” 好吧,现在我们四个人同时骑在一匹老虎背上了。 学者抽了口烟斗,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灯光:“你们确定能找到那个人吗?” “必须找到。”奈提奈道。 阿卡:“这不公平,你们那个什么王子殿下现在是个弱智……嘿,别这么瞪着我,我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以他现在的状态,等你们走了,我们每天也就是过着养狗遛狗的日子……” “你何不亲自去问他呢?”奈提奈看向虚掩的休息间。 昏暗的休息间里,米凯尔已经没有躺在折叠床上了,他坐了起来,弓着背,手指捏着额头,一头长发沿着修长优美的背倾泻而下。 坐在沙发上的我们如同出了故障的打鼠机里的地鼠,全都挺直背冒出洞来,米凯尔苏醒带来的紧张感好比被锤子砸了一万次脸。 米凯尔起身走出休息室,奈提奈和法伊夫对他行了45度弯腰礼。 “所有情况我都告诉他们了。”奈提奈对米凯尔道。 “辛苦你了。”米凯尔说。 不知为何当米凯尔清醒地说出这四个字时,我感受到了极度的失落。 安考拉嘀咕了一声:“她辛苦什么呀,我们才辛苦啊……” 我很不适应那个美丽又单纯的金毛狗青年变成眼前这个高贵又高冷的卓奥友帝国王子,天知道米凯尔走出来的那刻,我还傻傻地盼望着他最后依旧能对我“汪”一声,以粉碎奈提奈等人的妄想。但他现在完全恢复成奈提奈口中那个忍辱负重高傲不羁的米凯尔庞盾拉克沁了。 米凯尔扫视沙发上有如行刑前的死刑犯般埋着头的我们,沙发上的在座者不是朝王子殿下扔过狗骨头,就是曾对他出言不逊,个顶个的坏。最后米凯尔朝唯一敢直视他目光的学者伸出手: “合作愉快。” 学者起身礼貌地回握住米凯尔的手。他没有别的选择。既然对方肯以礼相待,总比被要挟着为卓奥友人办事的好。 阿卡撞撞我,小声道:“他是不是记得我看过他的尺寸啊?” 我:“……” “我是不是该道个歉?” “别……”我立刻阻止了阿卡不明智的举动。 VY病毒虽然严重感染了米凯尔,但他依旧可以凭借过人的意志力来对抗病毒,一天里白天的时间他都神志不清,入夜后才能克服病毒的影响。不过尽管米凯尔殿下要到天黑后才能恢复神智,但是偏偏白天发生的事情他每样都清清楚楚地记得。 安考拉和阿卡对此沮丧不已。 由于希维尔还会在地球逗留四天参加完峰会,这期间奈提奈和法伊夫也会待在特区,监控希维尔的动向,但这两位卓奥友人和他们尊贵的王子殿下一样是通过非法途径来到地球的,所以当务之急是要为他们寻找一个隐蔽的住处,而且还要在靠近希维尔下榻的大宇宙酒店。 这个艰巨的任务当仁不让地落在了阿卡和学者身上,还好奈提奈虽然独断专行,但是为人慷慨(或者说懂得蛇打七寸),她支付给斯砍第人一笔不菲的报酬,这样一来阿卡总算找到了说服自己加入米凯尔联盟的理由。 而我这一边嘛…… 我站在自家房子外,指了指大门:“我家。” 米凯尔什么也没说,径自走到大门前,然后回头等着我开门。 从某种角度来看你这个样子还是挺像一只金毛狗的,我心想。 我无奈地上前掏钥匙开门。从宠物诊所走来这一路,我和王子殿下相顾无言,米凯尔戴了顶鸭舌帽,一头金发绾了上去,并换上了阿卡为他买来的——当然是用的奈提奈的钱——一套便服,已经烂大街的灰色牛角扣大衣穿在一米九五的美男身上,依然招揽着路人的目光。 一直不说话忍受尴尬的气氛不是我的作风,于是我边开门边对米凯尔殿下道:“说起来,人类文明进步到现在,钥匙依然是老样子呢,不晓得在您的帝国里大家是用传统的钥匙还是电子锁,不过钥匙可比电子锁可靠多了,它坚固耐用,没电也能用,有时还能当做求生工具……” “我觉得你应该是拿错钥匙了。”米凯尔在我身后平铺直叙地说。 我才发现我正拿诊所的钥匙开自家的门。米凯尔一脸“虽然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但是我会学着习惯”的表情。 米凯尔最终决定和我蛇鼠一窝并没有特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在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他希望能避免和默拉皮人同处一室,而斯砍第人的房间格局对他来说又实在过于狭小。 我家在海边,不是高层公寓楼,这里的房子沿着海岸边的山坡拾级而上,房子叠房子,远看就像一座五颜六色的千层饼,听说从海上望过来风景如画,只可惜我身在此山中,一直无缘得见。开发商已经好几次想在这里动刀,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做好了拿到一笔钱,然后告别千层饼住进高大上的巧克力块的准备。 屋子不大,好在整洁,我进门推开阳台的门,月光洒在阳台上,海风徐徐地吹进来,我回头想招呼王子殿下随便坐,米凯尔摘下了鸭舌帽,一头金发垂落,在风中微微拂动,他的蓝眼睛和浅金色头发的搭配很像大海上日升日落时的美景。米凯尔的俊美既有卓奥友人宝石般的高贵夺目,又带着利亚纳人气质,不单是混血种,还是一个集美之大成的混血种。我感觉我小小的屋子都被他点亮了。 如果他还是那个一门心思找我要狗骨头的金长直就好了,现在再回想白天的遭遇,那些鸡飞狗跳的画面都被我私心地过滤掉了,只剩下那双蓝眼睛里的美好澄澈。但这种想法无疑是自私的,我不该这么想。 “我希望你不要误会,”米凯尔忽然开口,“虽然我记得白天发生的事,但这并不表示我是在自主意识的控制下做出那些行为的。” “……”拜托你别说了,你不觉得这样反而更尴尬吗? “我想洗个澡。”米凯尔站在客厅中央,用自以为很客气但其实一点都不的语气说道。 “……好吧。”我说,“洗手间是那扇门。” 米凯尔站在原地不动:“我没有毛巾和换洗的衣服。” 你就不能用一用友好的询问句吗?我脱力地道:“我去给你拿干净的毛巾和衣服。” 我给米凯尔拿了一条毛巾和我只下过一次水的睡衣,他接过衣物径直走进洗手间关上门,我傻乎乎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一句谢谢。 我摇头去厨房打算找点吃的,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无礼的卓奥友人!” 然后我忽然觉得气氛有点不对。 我狐疑地转身——脱了牛角扣大衣一身黑色修身里服的米凯尔站在厨房门口。 “谢谢。”他板着脸说完,掉头消失在门外。 9. 我买了睡衣,牙刷,毛巾,拖鞋,然后用奈提奈给的卡结了账,回家的时候,米凯尔已经洗完了澡,他穿着我借给他的短了一截的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没有看向我的方向,我不由自主地想着,换作金长直,现在一定已经飞扑过来冲我撒娇了。 镜头上,高峰会的代表们正在合影,年轻俊美的希维尔无疑风华绝代鹤立鸡群。米凯尔宝石蓝的眼睛里的情绪难以捉摸。同是帝国皇子,待遇却千差万别,如今一个在高峰会上,一个在我的陋室里,在高峰会上的那个还嫌不够似的,非要将在陋室的这个置于死地。 我并不特别同情米凯尔的遭遇,手足相残在皇室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我有点可怜汪汪叫着的金长直,那么可爱又无害的家伙,希维尔也不打算放过。好吧我承认我这个逻辑是有点可笑。 “你睡吗?”我问,“我买了合身的睡衣,要不要换上?” 米凯尔直接关了电视,倒在沙发上,转过背去,低低地对我道了声“晚安”。 我愣在门前,房间里的灯全自动熄灭了,证明米凯尔打开了绝对力场。月光照在他倾泻一地的浅金色头发上,使得它们看上去像是利亚纳人飘逸在海水中的银发。我的睡衣对米凯尔来说着实太短了,他蜷着身子,手腕和脚踝都裸露出一大截,突然间我对这个冷得不苟言笑的王子就讨厌不起来了。 对他来说,来地球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为希维尔放弃了太多原本属于自己的权利,现在被逼得只剩下这个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对他来说,我只是个阴差阳错和他遇见,又不得不帮助他的地球人,这间屋子充满陌生的气息,他在这里没有一个朋友,虽然有联盟,他显然是认定自己必须得独自作战。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卓奥友人会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吗?我问自己。 不会的。但米凯尔还有一半多愁善感的血统,身为卓奥友人和利亚纳人的混血,就像冰和火的结合体,我甚至想象不出他的内心是什么样子。 我以为自己会失眠,但经过一天的折腾,当晚我睡得十分沉,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睁开眼的时候水蓝色的眼睛就在上方看着我,阳光般的长发和大海般湛蓝的眸子近在咫尺,让我好似在海边苏醒过来一样。然后米凯尔俯身……亲了我?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意识到这并不是梦,狗王子又变成狗了。而且那也不是亲,那就是舔了一下。 “不行你不能舔我!”我推开还打算激吻我的金长直,“你晚上会悔断肠子的!” 我内心哀嚎着,被金长直压在床上舔了个够本,但是全程我都不敢停止反抗,这样当夜幕降临时,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米凯尔:“我反抗过了!”但实际上在我内心深处并不怎么介意被金长直狗舔,我甚至想摸摸他的头对他笑一笑,说“你回来啦”,但是……打住!因为米凯尔会知道的! 我带着王子殿下馈赠我的一脸口水冲进了洗手间,并随后意识到,比起接下来我要完成的艰巨任务,被舔脸只能算是一个甜蜜的小烦恼。 五分钟后,我们都站在了洗手间的盥洗台前,我把挤好牙膏的牙刷郑重地递到金长直手上,并自己在镜子前张大嘴做示范,最后待我咕噜咕噜吐了牙膏泡沫再抬起头来,镜子里的金长直已经把牙刷上的牙膏吃光了。 他把牙刷递到我眼前,示意我再给他弄一点…… 我在盥洗台前垂下头,用前额撞了两下镜子,一想到今天一整天恐怕都必须重复这样的轮回,内心就灰暗得不得了。 奈提奈告诫我在高峰会没结束以前都不要再去诊所,因为我从诊所给大使馆打过电话,学者和阿卡也去大使馆询问过,希维尔的行程计划中正巧包括了大使馆,如果被他得知这个情况,米凯尔和我都会很危险,所以诊所暂时是去不得的。 我洗完脸,戴上眼镜,垂头丧气地走出洗手间,起居室里,金长直(抱歉我还是无法用米凯尔来称呼他)正坐在沙发上,嘴里吃着……一叠纸? 那不是餐巾纸,是从我的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好像还写着什么,我再看茶几,茶几上搁着一只水笔,我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王子殿下给我留的字条! “不行!不能吃!” 我以鱼跃冲顶之势从茶几上扑过去妄图从金长直嘴里抢救回米凯尔的留言。 我掰着金长直的嘴,又抠住他的牙,金长直没有暴力反抗我,但是也执拗地不张开嘴。我把一米九五的狗王子殿下骑在沙发上,对着他的嘴为所欲为(?),完全忘了米凯尔会记得我今天干的所有好事。 终于我将那页纸抠了出来,我骑坐在眼泪汪汪的金长直腰上(还蛮弹性的),满怀感动地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以下是白天与我相处时的一些友好建议: 建议一:如果看见我在房间里四处嗅,那表示我需要使用洗手间,将我带进洗手间即可,这之后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PS,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 我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米凯尔连这都想到了,情不自禁自言自语道:“你以为我愿意做多余的事吗……” 建议二:不允许向我投喂任何洁牙棒,狗骨头,狗饼干,包括但不限于飞盘,玩具等一切我可能会用嘴去咬的东西。 我看着手里被咬得皱巴巴的纸条,流着冷汗想,这个算吗?又继续读起来。 建议三:如果我缠着你非要和你玩,则只能玩捉迷藏。 我弹了一下纸:“嘿,这个提议不错!” 建议四:一定不能带我出去,不管我表现得多么想出去。如果我坚持要出门,可以给我一点吃的(放在盘子里搁在桌子上),这样一来我可以再安分一个小时。如果我继续坚持,你可以重复以上步骤。 “放在盘子里搁在桌子上你不还是一样会用嘴舔吗?”我小声嘟囔着,摇摇头又继续往下读。 以下是今天你需要独自完成的一些事情: 这一行字在本页的最后一行,我理所当然地翻到纸张背面,顿时惊恐地瞪大眼——背面什么也没写! 我连忙低头,金长直津津有味地嚼着最后一片纸沫,舔舔嘴唇满足地看着上方的我。 我:“……!!!” 为什么你不能写在一张纸上?!挥霍的卓奥友人!! 10.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和歉意我立刻从金长直腰上爬了下来,又将狗王子拉起来强迫他在沙发上坐好了: “殿下,刚刚骑在你腰上我真的非常抱歉,希望你看在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原谅我无心的冒犯……” 金长直坐得很别扭,又要睡下去咬衣袖。 “不不不不要,这衣服很贵的!”我连忙扯住他的手腕,又把人按坐好了,继续道,“您的留言我只看到一半,但我真的尽力了,不管怎样,”我咽下一口唾沫,“前面那一页的建议我都会一丝`不挂地执行。”我说,尽量让自己显得可怜巴巴。 金长直:“汪!” 好吧……算你原谅我了…… 很快我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份挑战——让狗王子在餐桌上吃早餐。我把煎蛋牛奶和烤土司恭敬地一份份摆在他面前,又将叉子递给他:“早餐比较简单,请不要嫌弃。”我也就会做这些简单的玩意儿了。 递上餐叉后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坐到桌边,埋头一丝不苟地吃起来,很快我听见了叉子“当啷”一声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是狼糊一般稀里哗啦舔舐盘子,碎纸机般嚓嚓嚓啃咬土司的声音,这些不和谐音以一声激情澎湃的“哗啦”达到高`潮。 泼下的牛奶沿着桌沿滴滴答答往下淌,米凯尔在餐桌对面上上下下的忙活,我就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头向下90度,虔诚地吃着我的煎蛋。 待到餐桌对面的交响曲划下休止符,我才直起酸痛的脖子,米凯尔嘴角挂着两片奶胡子,心满意足地蹲在椅子上,我微笑着起身,开始收拾一桌子和一地的狼藉。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让一只狗学会用刀叉?! 我觉得想出这个既照顾了王子殿下的面子,又让我自己脱离水深火热的麻烦的法子的自己应该获得一枚奖章。 吃过早饭我也不敢掉以轻心,很快第三关的FLAG就立了起来——吃饱喝足的狗王子开始四处地嗅,我将他亲切地引进洗手间,并友好地关上门。 熟话说有备无患,米凯尔留给我的那张纸条还是非常贴心的,不用做多余的事实在是太幸福了,就在我感慨时,突然“轰”一声巨响,洗手间的门板再次以高射炮的姿态发射了出去! 我原地抱头蹲下,心有余悸地看着那面门板砸在客厅对面的墙上掉下来,如果我的站位再往西南方向靠近三十公分,那面门板就会带着我嵌进墙体内! 金长直从洗手间里满足地嘘嘘出来,我心中有如万马咆哮:开什么玩笑?!会用马桶不会开门?! 只是一起度过了一个上午,我感觉自己的血条已经快掉到尾巴了。 “看开点,我们的遭遇未必比你好。”阿卡在终端那头安慰我,他压低了嗓门,“我和奈提奈那娘们在跟踪希维尔,希维尔和他的随行保镖一出酒店大门就被抗议团体包围了,你可以想象我们跟得多狼狈!希维尔也不知道走个侧门,进进出出非要这么正式高调,别说抗体团体,老子看了都想揍他!” “学者呢?”我问,也压低了嗓子,因为我此刻正躲在衣橱里,隔着虚掩的卧室门还能听见狗王子在没门的洗手间里一下一下可爱地汪着。这次我让他汪两万下,时间拖得越长,越难找到我我越开心。 “学者和面瘫去中央医院了……” “汪!” 金长直“哗”地滑开衣橱门,发现了躲在里面打电话的我。 “啊啊!不行,不行快出去!” “怀斯,你还好吗?”阿卡以恶作剧的口吻道,“你听起来像要被人强`暴了~~” 这有什么好笑的?我竭力推着硬要钻进衣橱和我黏在一起的金长直,衣橱的空间不大,金长直像一只巨型金毛一样霸在我身上,不知情的人看了大概真的会羡慕我有此等艳福吧,就连我现在极力推拒的模样在外人眼里看来也一定虚伪透顶,可问题是!就算现在看起来是金长直要非礼我,而我虚伪地这样那样地反抗着,等到夜幕降临,事实就会妥妥地变成我非礼帝国皇子殿下了啊! 一条身长一米九五的金毛犬我也不可能斗得过,更何况是一个身高一米九五的卓奥友人,我又不能真的给他脸上来一拳,或者给他要害来一脚,就算米凯尔不怪罪我,看着那双纯净无垢的蓝眼睛,谁还下得去手?人家不过是想舔舔你,和你亲热亲热啊,顶多也就是在你身上—— “啊!!”我痛呼一声。 ——在你身上打个滚…… 打了个滚把自己的脑门撞到衣橱门上的金长直,两条长腿蹬着衣橱壁,玉`体斜陈在我的衣橱里,而我撅着个腚被他压在身下,成了个失意体前屈的肉垫。 我扭过头去,看见金长直腰上的毛衣滑了上去,露出一小截性`感的腹肌,我无言地把毛衣给拉了下来。 虽然我对米凯尔谈不上喜欢,但我对金长直无疑是真爱吧……米凯尔只是对我冷言冷语几句我就看他各种不顺眼,金长直把我当保龄球道,在我身上滚来滚去我居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 一定因为我是兽医。从衣柜里艰难地爬出来时我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难以想象精神污染状态下的米凯尔会是这个样子,VY病毒的变种会产生各种离奇的病状,但没想到还能有这么鬼畜又可爱的? “等等……”我看着从衣橱里滚出来,一骨碌滚到我脚下的金长直,“我不是让你数两万下吗?” 金长直仰躺在地上看着我,一头浅金色长发在地板上铺开来,我觉得脸上有点燥热。 我和金长直又玩了第二次捉迷藏,这次我吩咐他数三万下,然后等他背过身去开始汪,我就坐在洗手间的马桶上,听他一声声汪过来,汪了不到十分钟他就停下了,转过头来发现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只数了五百下!”我站起来,为这个发现气馁不已,“你怎么能骗我呢?” 金长直像一只被数落的狗,低着头十分委屈。 “……好吧,对于一只狗来说,能数五百下你绝对是一只卓奥友狗了。”我揉着他的头发说,也许他就只能数到五百,我像他这么丁点智商的时候,兴许五百都数不到呢。 然后我揉金长直头发的手僵住了,我惊恐地冲出洗手间,天哪我在干什么?!我抓扯着头发自我反省着,不知不觉中我又一次冒犯了王子殿下!现在离太阳下山不过三个钟头了,眼瞅着就要到秋后算账的时候…… 11. 金长直被我关家里一整天了,到下午的时候果然开始耐不住,在阳台门边频频打起转来,他想出去,显得越来越焦躁。 我给他放音乐,放动画片,都没法把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最后只好使出米凯尔建议我的杀手锏,打算用吃的拖住金长直。但是拉开冰箱我就绝望了,冰箱里仅剩的一点食物在中午就吃光了。 我拿出一只盒子打开,这是一盒费列罗巧克力,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颗了。 我想象着把这颗费列罗切成两份放进盘子里拿给米凯尔吃的场面,待我回过神,盒子里的最后一颗巧克力不见了踪影。 我惊讶地回头,金长直站在我身后,修长的手指间捏着那颗小巧玲珑金光灿灿的费列罗。他歪头端详的时候,我悄悄伸出手:“嘿嘿,这是要分两次吃的,你可不要……” 事实比我预料的更糟,金长直仰头把金灿灿的的小玩意儿扔进嘴里,牙齿和包装纸摩擦出一阵嚓嚓的脆响,然后他喉头一咽,将那颗巧克力连同金灿灿的包装纸一起吞了下去,朝我露出味道不太好的表情。 “那是巧克力,你居然把它当一团纸吞了吗!”我绝望地道,义正言辞地数落他,“而且狗不能吃巧克力!” 金长直朝我汪了一声,一脸“可是味道真的不太好……”的委屈表情。 ……好吧,我又给自己的秋后算账本上添了一笔。 不过至少你吃东西了,不管好不好吃,你都给我务必坚持一个钟头好吗?我看了看窗外傍晚的天色,心中竭力祈祷着。 半小时后。 阳台的玻璃门如一枚星际导弹飞射出去,它在海上欢腾地飞了一阵,最后在阳光下陶醉地爆炸了,碎成片片水晶洒下,我听见山下的朋友们发出惊呼、口哨和鼓掌声。 说好的一个小时呢!! 金长直跨出破碎的阳台门,脚下轻轻一垫,人就翩然立在我的阳台扶栏上了,他的浅金长发在风中自由地飞舞,只看背影,他像个光辉夺目的太阳神。 可只肖一眨眼的工夫,我眼前就只剩下一抹金色的残影了。 我趴在阳台上喊了声:“米凯——”又只能半途打住。 果然狗都是这副德性,有了吃的玩的哪里还记得住主人的好!我迅速返回屋里拿了鸭舌帽,又拿了条围巾夺门而出,朝海滩的方向追去。 金长直的身手一看就是传说中的百分之九十九的训练加上百分之一的天赋,我在下面追,他在屋顶轻轻一跃就能跨越近二十米的距离,然后带着飘舞的金发翩然落在另一处屋顶上,重力在他脚下仿佛不复存在。 他每一次落在屋顶上都会回头看我,像是确保我在他的目力所及范围内,不会离得太远。 “你怎么也不下来带着我一起飞?!”我追得气喘吁吁,没好气地抱怨。 “那是谁?!卓奥友人?!”正在摇椅上打盹的金克斯大爷震惊地问我。 “不是,那是我的杀马特表弟!”我擦了一把汗,继续追了下去。 追到海滩,宅男体质的我已经是半个废人了。沙滩上有一些散步的人,停泊的小船在海水中起伏。我四下打望,忽然听见一声狗吠,一只罗威纳犬冲进海水里捡飞盘,同时朝海中追去的还有我的杀马特表弟! 格利泽之神啊,你就不能怜惜一下我吗?! 人和狗同时消失在海面下,很久都没有浮起来,我在潮声中隐约听见狗儿的惨叫声,就在这时金长直从水下哗啦钻了出来,他仰着头大狗一样甩了甩一头湿发。霞光下他的金发就像费列罗的包装纸一样金灿灿的,我蓦地有些紧张,心砰砰直跳,可是除了紧张似乎还有些别的原因…… 金长直咬着那块飞盘朝我欢天喜地地跑来…… 我无颜面对那对扔飞盘的夫妇,接过飞盘的时候连忙用围巾将金长直的脸裹了一圈又一圈,又给他压上鸭舌帽。 “在这里倒数五亿下!” 我命令金长直原地站着,因为太生气,在围围巾的时候连眼睛和鼻子都没给他露出来。我将那只飞盘还给那对受惊的夫妇,和同样受惊的罗威纳。 倒回金长直身边时,他还在小声的“汪”着,一双蓝眼睛从围巾的缝隙里露出来,探究一般看着我,我帮他把围巾重新围好,只遮住下半张脸,牵起他的手,已经气不起来了:“走了,回家吧。” 金长直依依不舍地回首看着热闹的海滩,咬飞盘的罗威纳,嬉戏的少年们,我停下来让他多看几眼,他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晚霞,却比晚霞更美。这个我看了许多年的海上落日,在金长直心中肯定有完全不同的意义。他不会说话,不会形容,但他有自己的方式——他用他的眼睛尽情赞美着这片海。我情不自禁地想着,金长直其实还是米凯尔吧,是那个已经抛却了一切争斗和不幸,像只宠物一样快乐的米凯尔。 “再数五百下吧。”我松开了手,笑着对金长直说。 狗王子闭上眼,原地站着开始数数。 一群少年从台阶上冲下来,欢呼着甩了鞋子冲向沙滩,我跑过去拦住他们。 “叔叔给你们钱,把这个卖给我怎么样?” 这一带的孩子王,金克斯家的孙子约翰,插着腰昂着头,硬要用鼻孔看我:“首先你这点钱根本不够,其次你也不够格在我们面前自称叔叔。” 我又加了几张钞票:“够了么,伙计?” 金克斯对我识时务的态度很满意,将那东西拿给了我。 五百声汪很快就要到了,我在海边手忙脚乱地做着准备,赶在金长直汪最后一声时,一切终于就绪,米凯尔睁开了眼睛,回头找我。 “嘿!小金~!”我抬手呼唤他。 米凯尔睁大眼,顺着我的手臂,他看见了我手中放飞的风筝。 不能投喂洁牙棒、狗骨头、飞盘、玩具,因为狗王子殿下会拿嘴去咬,那风筝总可以了吧。 米凯尔兴奋地跑过来,他终于有了比罗威纳的玩具更带劲的玩具,他追着风筝沿着海滩奔跑,全身都湿透了,却乐此不疲。 太阳就要落山了,这最后几分钟的时间里,我感觉小金是快乐的,不知道这份快乐能不能传递给总是闷闷不乐地绷着一张脸的米凯尔。 我希望可以。 12. 太阳完全没入海平线下,我开始收风筝,准备带小金回去,但还没等我把风筝收回来,米凯尔就两腿一蹬干脆地倒在了沙滩上。 这一幕看起来十分滑稽,附近不少人都朝我这边望过来,我只好笑着张开手臂,做出一副“COME ON别闹了,你这磨人的杀马特”类似这般自娱自乐的蠢动作,等大家都见怪不怪地移开视线,我连忙扔了风筝,上前拍米凯尔的脸:“殿下?!殿下?!”你别在这个时候睡啊!我抬头看向山坡上蔚为壮观的台阶,一米七七的我如何将一米九五的你背上山?! 我尝试了一下,发现力不从心,我实在不希望米凯尔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头顶的星星,我琢磨着难不成我应该在沙地上给他生一堆篝火,好在王子殿下醒来时向他表示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万般无奈之下我给安考拉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安考拉不辱使命地赶到了,他站在我面前,完全无视脚下的米凯尔,左顾右盼:“女魔头呢?你不是跟我说女魔头让我过来?!” 我扯了个谎,要不我怎么喊得动一个默拉皮籍的赏金猎人:“是的,她让你把米凯尔殿下背回去。” 安考拉这才注意到睡在沙滩上的米凯尔:“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说来话长……” 安考拉立刻如贞洁列妇:“除了莉莲娜我没有抱过任何人!” “莉莲娜可以在我的诊所享受终生免费治疗……” “但殿下无疑是例外!”安考拉一弯腰就把米凯尔打横抱了起来,颔首对睡美男道,“我十分荣幸。” 那画面有点太……我咳嗽一声:“你还是背着他比较好。” 我们拾阶而上,米凯尔十分温顺地伏在虎背熊腰的安考拉背上,浅金发在夜色中呈现出雪白的色泽,我仿若看见了《美女与野兽》的跨种族跨性别版,不过不科学的是安考拉虎背熊腰背这么个纤细美人竟然还累得气喘吁吁。 “他个子比我高啊!”安考拉不服气地道。 “他只比你高五公分,但是看起来可比你瘦不少啊……” “这些卓奥友人难道不是碳基生命吗?为什么这么重?!” 难道硅基生命体就比碳基的重吗?“你可以想象你正背着一头龙。” 安考拉突然就有点走不动了。 “天哪,瞧瞧他把你可怜的小窝折腾成什么样了?!”进门后默拉皮人发出了愤怒的感慨。 是的,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米凯尔会使用马桶,却不会开门,照理如果他熟悉马桶的使用方法,没道理连更简单的拧门把也不会。 “他之前是在比邻星接受治疗吧,”安考拉将米凯尔放到沙发上,双手环胸道,“那里的病房就跟监狱似的,马桶和盥洗台都在不到五平米的房间里……” 安考拉侃侃谈起比邻星上的见闻,VY病毒的变种版爆发时比邻星上人满为患,全是被隔离起来的病患。VY病毒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病毒”,它更像是一种能在人与人之间迅速蔓延开来的“情绪”,聚集的病患越多,健康人与这些病患接触的时间越长,精神污染的范围就越广,程度也越严重。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即使和米凯尔接触也不会受他影响,因为一个两个VY感染者基本不具备什么感染力。不过我感觉这也和米凯尔自身的意志力有关,VY病毒尽管使他神智不清,但并没有在他身上展现出阴暗狂躁的破坏力,和他接触的人更不会受到一点威胁。 也许可以说,利亚纳人的血统让米凯尔感染了病毒,卓奥友人的基因又让他驯服了病毒,将之变得无害了。 不过我的注意力并不在病毒上,而是金长直会使用马桶却不会开门竟是因为这样难以言说的原因——因为他曾经在比邻星上的“蜂巢”里被隔离治疗。 米凯尔拥有绝对力场,要困住他,希维尔想必是安排了铜墙铁壁的牢房,我想象着金毛趴在病房的窗户上羡慕地望着窗外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次产生了想让希维尔去啃屎的想法。 我和安考拉各自整理了一下仪容,并肩站在沙发前,恭敬地等待着王子殿下苏醒的一刻。 但米凯尔久久没有醒来,这时安考拉忽然出声问我:“喂,怀斯,他就是当时朝我们发射粒子炮的那个皇子吧?” 安考拉凝视米凯尔的目光有点难以形容,想必心情十分复杂。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慰他,安考拉先生已经自己做了决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之后默拉皮人不顾我的劝阻,为米凯尔绑好一对可爱的黄金双马尾,并拍照留证。 虽然知道米凯尔现在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是忍不住别过了目光,不敢亵渎尊贵的皇子殿下。 “嗨,别这样,我这也不单是为了报那一炮之仇,我们手上总得有点把柄吧,要不然以后咱们准得被女魔头和杀人魔耍得团团转。”安考拉冠冕堂皇地说,“再说他毁了你的房子,你不想趁机报复一下?” 说心里话我真的不介意金毛在我屋子和诊所里搞的这些小破坏,但是我很不乐意米凯尔这样折磨金毛,又不让咬东西玩,又不让出门。对自己太狠了!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即使如此,”我推推眼镜,“我们也应该尊重王子殿下。” 十分钟后,我和安考拉为盘了一圈女王发辫的米凯尔拍照留恋。 “我没想到自己手艺这么好。”我颇有些赞叹地说。 “这么看上去真淑女……”安考拉也不得不折服于女王殿下高贵宁静的美。 米凯尔的眼睫毛颤了颤,我和安考拉对视一眼,忙扑上前手忙脚乱地帮米凯尔拆头发。 我们拆得太粗暴,到最后两个人手上都是一大把扯断的金发,看上去特别暴殄天物,幸亏米凯尔殿下没被疼醒。 很快我订的披萨到了,在门外付钱时米凯尔终于醒了过来,客厅里传来安考拉怂得跟两个人似的声音:“啊哈哈,凯罗尔殿下你醒啦~~” 米凯尔坐起来看了一眼默拉皮人,没有纠正对方叫错自己的名字,而是看向捧着披萨盒的我:“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嘿嘿,你可以直接问我的,殿下。”安考拉被人忽视显然不太开心,贱兮兮地开口道,“我之所以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您……” “我不想知道!”米凯尔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您躺沙地上睡得可香了!”安考拉简直恨不能唱出来。 米凯尔耳根发红,神色隐忍,仿佛深受侮辱。安考拉得意洋洋的表情很快就僵硬在脸上,像一只被霸王龙镇住的狗熊。 米凯尔将森冷的视线扫向我:“你手上拿的什么?” “一盒披萨。”我立刻立正汇报,“一种风靡地球的快餐。” 米凯尔的蓝眼睛睨着我,他眼睛里有种威压,不过很快就被低垂下来的长睫毛缓和掉了:“以后不要叫任何外卖。” “没错没错!”安考拉趁机开溜,拉开门前还顺了块披萨,“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安考拉带上门溜之大吉,只留我和米凯尔相对。米凯尔一直看着我,金发,蓝眼,穿着我给他买的黑色毛衣和修身长裤,被我们蹂躏过的浅金色长发打着卷慵懒地散在肩头却不自知,还偏用这种严肃得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审视人…… 想起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总有种占了殿下便宜的感觉,但是我又找不到道歉的正确姿势。作为一位地位尊贵的皇子,还是卓奥友帝国的皇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狗抢飞盘(虽然抢赢了……),我可以想象米凯尔此刻崩溃的心情,他要用绝对力场把我发射出去,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决心以后坚决不叫任何外卖,包括安考拉,舔桌子上的牛奶这样罪恶的画面,还是留给我一个人吧…… 米凯尔或许读懂了我内心的剖白和反省,他站了起来:“我去洗澡。” 我好似从酷刑中解放了出来,肩膀都放松了下去。 洗手间里半天没听到一丝水响。 “我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听到殿下的质问声,我嘴里的披萨惊掉了下来:“啊,你的头发那个……它泡在海水里了,睡了一觉起来……自然就卷了。”我言不由衷地说。 米凯尔从盥洗台的镜子里看着我,我心虚地接受着他的检视,最后他收回了咄咄逼人的视线,镜子里那个垂眸的瞬间居然让我莫名有种撞胸口的悸动。我揉了揉胸口,回味了一下那个表情,将之归结于卓奥友式的美貌和利亚纳式的忧郁双管齐下的杀伤力。 “有帘子吗?”米凯尔问我。 我一拍脑门,才想起洗手间的门没了。 我找出了那条买来基本没用过的塑料帘子,挂在淋浴间。 我挂着这头,米凯尔并没有袖手站着,他在挂另一头。挂帘子的地方有点高,我得抬着头,米凯尔则只需平视,我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挂着扣环,一瞬间体会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高抬贵手”。 剩中央最后一只扣环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停了手,十分恭敬地等着殿下去挂最后那个位置。 米凯尔挂好最后一个扣环,拉了下帘子,帘子被他拉上了,留我一个人杵在外面,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小伤感。 就像从小养大的小狗一夜间变成世界名犬,我只能拱手将它让出去。 “谢谢。” 走到门口,我不确定是不是听见了这声谢谢,因为谢谢后立刻就是哗哗的水声,逼得我连头都不好回,只得挠挠头发离开。 13. 米凯尔才在洗手间里安顿了不久我就接到阿卡来的电话,斯砍第人在终端那头像一只暴跳如雷的土拨鼠: “该死的,怀斯,我快受不了这个疯女人了!她刚刚在我眼皮底下安放了一颗微型遥控炸弹!一颗微型遥控炸弹!在他们自己的大使馆里!!” 我说你冷静一下,告诉我她为什么要炸大使馆?你是不是带她去大排档喝酒了?还是你自己喝多了,你再好好看看那是不是微型遥控炸弹?或者你们是不是在大使馆? 我BLABLA问了一大串,回答我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终端就彻底失灵了。 我愣了一下:“米凯尔!!” 冲进洗手间我就傻住了,隔着浴帘,米凯尔正缓缓放下洗头的双手,长金发随着抬下的手臂在水流的冲刷下一绺绺垂落。米凯尔身高一米九五,浴帘不能完全遮住他的头,他严肃地颔首而立,额头上水光点点,若是再抬起来一点,保不准就能看见眉毛了。 殿下在浴帘背后看着我,一丝`不挂却咄咄逼人。 “对不起——” 我红着脸冲出洗手间,好像大使馆被炸在一丝`不挂的米凯尔面前也是不足挂齿的小事。 米凯尔继续冲着澡,似乎是把水关小了一些:“什么事?” “奈提奈……”我站在门外,沉浸在大使馆炸了,米凯尔脱了的双重震撼中,“奈提奈引爆了大使馆……” “是吗,”米凯尔的口吻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难道不该紧张吗?! “你给大使馆打过电话,使馆数据库里会有记录,希维尔一旦去使馆就会发现蛛丝马迹。”米凯尔说。 所以目的其实是要毁掉数据库?“可是这样希维尔不反而会起疑吗?” “他起什么疑?他本来就知道我在特区,只是不知道我在哪里。更何况爆炸也可能是反卓奥友霸权主义的恐怖组织的杰作。” 原来如此……我醍醐灌顶。 “还有什么问题吗?”皇子殿下耐心地屈尊问我。 “……那个接我电话的卓奥友工作人员呢?” 这次米凯尔没有回答我,他开大了水。 我听着哗哗的水声,心里拔凉拔凉的。 趁米凯尔还清醒着,我出门去买了食物,要不然第二天我们就得弹尽粮绝了。回来时米凯尔正在看电视。 新闻画面前景是语速惊人的女记者,背景是她身后冒着浓烟的建筑——就在半个小时前,卓奥友帝国驻地球特区大使馆遭遇了恐怖袭击。至少新闻里是这么报道的。 大使馆顶层被炸掉一个角,烟火弥漫,现场的抗议团体见状全高`潮了,在黄色隔离线外吹口哨鼓掌,有人朝维持秩序的警察扔石块和砖头,现场快要失控时,两辆警用梭车从空中投放了空中震撼弹,啪啪啪几声巨响,下方骚动的人群立刻蹲下去一大片,配合着震撼弹的白光,远看如同一群同时钻进水里的沙丁鱼。 大使馆被炸案被第一时间怪到了恐怖分子和反对团体的头上,一切似乎都在米凯尔的掌控中。我想起安考拉提过的那个戴面具的皇子,只感觉米凯尔忧郁美好的侧脸悄然带上了一丝冷峻。 我挺担心那名接我电话的卓奥友人的命运,不管他的态度有多恶劣,他毕竟是无辜的。后来我欣慰地得知那个卓奥友人没有生命危险,他在爆炸中受了重伤昏迷不醒,被送去了治疗中心,保守估计要一个礼拜后才能恢复意识,一个月后才能再回到工作岗位。同时和他一起被送进医疗中心的还有另外四人,这四个人显然是障眼法,不过好在都无性命之忧。 “当然,他们是我的同胞。”奈提奈事后竟然有脸这么说。她端着咖啡环视我们,最后耸耸肩,“等米凯尔殿下荣归后会给他们颁发勇士奖章的。” 阿卡做出一副“谁稀罕”的表情。 我看向嘘嘘完“咔嚓”一声扭开门从门缝后探出头来看我的米凯尔,他赖在门后不肯出来,我对奈提奈道:“允许我摸摸殿下的头吗?” 奈提奈和法伊夫分别露出“你怎么敢”和“你休想”的表情,我解释:“你们瞧,我花了好几天才教会他转动那个门把而不是把门把扯下来,这是他第一次成功开门,他需要一点奖励,既然又不能奖他狗骨头和狗饼干……” 阿卡好奇:“如果不奖励他会一直在那儿站着吗?” 话音刚落,洗手间的门就“砰”地一声关上,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片刻后门又“咔嚓”一声小心拧开,米凯尔再度探出头来看我,他看起来像在提醒我——是时候给我点啥了汪! 我等着奈提奈的首肯,适时门又再度拍上,隔了一会儿再度打开,安考拉在沙发上补瞌睡,被反反复复的开关门声搞得一惊一乍:“老天,他会一直重复这个动作吗?!” 门后的米凯尔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阿卡和学者憋着笑,奈提奈终于以眼神命令我“动作快!” 我立刻大步上前,弯腰对米凯尔鞠躬行礼:“殿下,请原谅我的冒犯。” 我在众目睽睽下抬起手,以好似在触龙鳞一样的大无畏勇敢地抚摸了金发青年的头顶。当然我不敢摸他额头的部位,有一次我问法伊夫米凯尔额头上那个图腾式的暗纹到底是什么。 “那是圣痕。”法伊夫说。 “圣痕是什么?” “圣痕就是殿下额头上那个图腾式的暗纹。” “……” 后来还是学者为我慷慨解惑:“我在图书馆查过了,那是皇家血统的标志,据说只有得到圣痕主人接纳的人才能触碰圣痕。” 阿卡嗤之以鼻:“卓奥友人真是一群怪胎,能不能摸那玩意儿有什么大不了的,谁稀罕?” 我在心里默默垂泪,其实我……有那么点稀罕啊,一想到小金那么黏我,却还是不容许我碰圣痕,不知为何觉得寂寞空虚冷呢。 学者像是看出我在计较什么:“殿下既然能记得白天发生的一切,那么我想小金就只是殿下人格的一部分,他们既然是有机统一的,你要赢得小金的接纳,就必须赢得殿下的接纳。” 小金:“汪!” 我揉了揉小金的头发,盯着他洁白无瑕的额头,那个部位有种魔性的吸引力,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被关在小黑屋里的人,面对着房间里唯一一个红色按钮。 真的好想按下去啊…… 14. 四天后希维尔不得不离开地球,奈提奈在对我们最后一次有效威逼利诱后带着法伊夫也搭上了回卓奥友星的飞船。 此刻在我的小小宅所里,阿卡、安考拉和学者正围着一只蛋糕,三人一起吹灭了蛋糕上的九十九根蜡烛,开了香槟庆祝女魔头的离开。香槟的泡沫迸射出来,米凯尔在这时将头埋进了那只被九十九根蜡烛戳成蜂窝煤的蛋糕里。 安考拉憋笑到脸都快要抽筋,阿卡不得不以同样纠结的表情提醒他:“嘿哥们,忍住……” 三名外星友人离开我的小屋,我听见他们在门外集体爆发出大笑。 我却笑不出来,最后以自家的狗总是卖蠢被别家的狗嘲笑,才稍稍释怀…… 女魔头和阿卡突袭大使馆时,学者和法伊夫在中央医院调查智星人后裔的下落,智星人后裔最后一次出现在特区就在两年前。两年前,中央医院精神病科有一例当时轰动一时的病例——一名人格分裂患者突然一天痊愈了,且在长达半年的观察期间没有复发,这被誉为精神疾病史上的一个奇迹,还上过当年的报纸。据学者和法伊夫打听,这位人格分裂患者当时在医院有一个交往过密的朋友,不出意外那就是智星人先生。 我们不知道智星人先生现在的下落,但是人格分裂先生是货真价实的地球公民,要找他就容易多了。 学者和法伊夫查了医院的数据库,这名康复的患者名叫乔治杜卡文,他一个人独居在橡树岭33号。橡树岭离中央区比较远,学者按照资料上的记载给杜卡文打去电话,却一直打不通。阿卡找了个黑客黑进终端,发现终端里接收的信息最早已经是一年前的了,这表示这个终端已经有一年没有使用过了,终端最后一次接收信息的地点就在橡树岭。 不管怎样我们决定去橡树岭33号看看。希维尔滚蛋了,虽然他肯定留了爪牙在地球搜寻米凯尔,但他本人不在,危险性一下就小了一半,只要给米凯尔搞点伪装应该能瞒天过海。我瞧着正用手扒下脸上的蛋糕,放到嘴边舔的米凯尔,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很惬意的下午,太阳在海的那头一分分落下,小金舔着蛋糕看着我,舔着舔着,看着看着,就平静地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米凯尔已经变成了一名俊美的黑色短发青年。 “殿下,您醒了?”我从洗手间里洗完手出来,打量沙发上一头黑色短发的米凯尔,有点局促,“呃,我也是这两天找人学的,手艺可能不怎么好……” 米凯尔坐起来,从阳台的玻璃上一睹了自己的新发型,短得有点桀骜的黑发,但是他那张得天独厚的脸换什么发型都不会违和。 米凯尔碰了碰自己的短发,点点头:“我觉得很好。” 我干笑了两下,自然不敢说明我这手艺是找宠物店一位师傅学的,我是拿他当金毛剃的。 “我想出去走走。”米凯尔下了沙发,忽然说。 半小时后,我陪着米凯尔在海边散步。 我给米凯尔找了一副黑框眼镜,海边没有灯,希维尔现在离我们应该有上百光年了,米凯尔在这里走走很安全。 但我发现他虽然在海边散步,却一步都不靠近海水,只眺望着海浪起伏。米凯尔有一半的利亚纳血统,利亚纳人是海的子民,他的表现让我很迷惑。 金克斯那臭小子正和一帮小屁孩在海里扑腾,大海有这样的魔性,不管何时都能让人玩得忘乎所以,金克斯水性很好,从海水里冒出来时还摸了一只形状漂亮的海螺。然后这孩子王突然看见了沙滩上的我,朝我高高举起海螺,我和金克斯那小子难得有相处如此和谐的时候,我也不计前嫌地朝他挥了挥手,紧跟着一个大浪打来,浪头坠下时金克斯消失了。 他的小伙伴们喊了他几声,一开始大家都嘻嘻哈哈以为金克斯又在玩什么花样,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五分钟过去了,始终不见金克斯上来,海面上的嬉闹声登时没了,只余下潮声,少年们这才慌了神,失魂落魄地朝岸上跑,嚷嚷着“金克斯溺水了”! 我也慌了,偏巧海边这时没有别人,我骂骂咧咧着“真是我的冤家”,脱了鞋就要往海水里去。这时米凯尔喊住我:“他没有溺水。” “什么?” “不用管他。”米凯尔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可是——”我指着空旷的大海,一方面生理上不自觉地臣服于卓奥友人带来的威压,想要服从他的话,一方面又过不去理智上的那道坎,变得有些语无伦次,“可是他不见了,都十分钟了!” 米凯尔又闭了金口,似乎懒得理我。男孩们呼喊救命的声音让我醒过神,我让他们去叫金克斯的祖父,自己扔了眼镜脱了外套就冲进海里。 “你会游泳吗?”米凯尔在背后问我。 “我得试试!” 我水性不好,但是现在我还能记得金克斯消失的位置,如果他还没被浪带远,那他消失的地方水不会太深,够淹住金克斯但未必能淹过我的头,说不定我能像狗熊摸鱼一样把他捞回来。 “金克斯!金克斯!混蛋你在哪——” 事实证明我想得太乐观了,水并没有很深,但水流湍急汹涌,水下礁石嶙峋,我被绊了一下,浪一推我就将我推进了水里。 嘿别这样!我还没准备好憋一口气呢! 我小时候溺过水,那滋味着实不好受,但人类就是容易好了伤疤又忘了疼,我在海水里扑腾,浪把我带得越来越远,我在心里咒骂着金克斯,早知道溺水如此难受我就不自告奋勇了…… 这样的煎熬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哗啦一声,有人捞住我的腰,将我一把提出水面。 我本能地大吸一口气,扭头见将我救上来的竟然是米凯尔殿下! 他坐在一艘小木舟上,俯身将我捞在船边,眼睛里映着深蓝的海水,波光粼粼。我压根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半浑噩地问:“金克斯那小子呢?” 米凯尔看了看我,将我轻松一提就扔到船上,然后他站起来,站在船首面朝某个方向:“出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戴上眼镜。米凯尔还记得把我的眼镜也带上,十分体贴,尽管镜片破掉了一块。 米凯尔的表情并不叫人愉悦,我有些不明所以,这时波涛汹涌的水面忽然渐渐平静下去,海面上出现一道逆水而来的剪刀状波纹,一只海豚的背鳍从波纹中冒出来,黑色的背鳍裁开碧波,时隐时现,紧接着那只海豚在我们面前一跃,金克斯哇哇大叫着被顶出了海面! “好了好了!我错了!快拉我上去啊!”孩子王被海豚来回调戏,朝立在船首的殿下告饶。 我气坏了:“你玩够了吧?!这么能耐自己游上岸啊!” “这海豚一直追我啊!”金克斯哭丧着脸。 我得意得不得了:“海豚追你算什么,你得庆幸那不是鲨鱼!” 于是金克斯就这样被海豚拱上了岸,我看着他屁滚尿流地朝金克斯老爷跑去,才扬眉吐气。 海豚游回来,绕着独木舟打转,吱吱地叫着仿佛在邀功,有更多的海豚游过来,我在海边住了这么多年,见到海豚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得清,我抚摸着海豚光滑的额头,回头兴奋地对米凯尔道: “你怎么办到的?!卓奥友人还能召唤海豚么,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简直太厉害了!” 米凯尔站在那儿没有说话,也没有理睬海豚的亲近,他缓缓坐下,四周的海浪又再次驯服下来,独木舟像是平稳地停泊在冰面上,一点摇摆都没有,这诡异的气氛搞得我有点流冷汗。 “不要再让我做这种事第二遍。”米凯尔对我道,声音带着愠怒,“在白天你要带我去任何地方玩都可以,但绝不可以让我来海里。” “可是……为什么?”你明明很喜欢大海啊。 “没有为什么。”米凯尔蓝色的竖瞳骤然缩紧,“不许问为什么。” 我咽了口唾沫,再次感受到了那股迫人的气场,只得点头。 小船载着我们往岸边靠去,海豚依然在我们四周跳跃,它们似乎都很喜欢米凯尔,但是后者却坐在船中紧闭着眼睛,抗拒着这一切。 ----------- 15. 还好我们隔天要去的地方是橡树岭不是碧海蓝天郡。 橡树岭33号很奇怪地没有被标注在卫星导航图上,地图上只找得到32号,却找不到33号。 “你该更新地图了!”阿卡冲开车的安考拉抱怨。 学者在颠簸的梭车中脸色发白:“而且该更新车技了……车里有口袋吗?” “你们这些爱晕车的土拨鼠,是不是原地起跳也会晕啊?”安考拉在驾驶台失望地翻找了一会儿,最后默默降下了后排的车窗。 一股冷风灌进来,学者按着快被吹走的毡帽,坚定地摇头:“不,我不可能往下面吐,这不道德!” 安考拉不以为然:“难道吐在我的梭车里就是道德的?” 我和小金坐在梭车最后一排,小金在逼仄的车座上翻来翻去地翻跟斗,此刻他正头朝下贴着座椅——他的前滚翻卡在了车壁上,只完成了一半。安考拉在这时惊险地避开前方来的一辆梭车,车子在空中大幅度地倾斜飘移,米凯尔乘着这股浪又欢天喜地地后滚翻了回去。安考拉感慨道:“这种时候我真是由衷地钦佩卓奥友人的体质!” 阿卡冷嘲热讽:“殿下如果现在还清醒着,你觉得他会怎么评价你的车技?” 我觉得米凯尔大概什么都不会说,只会以目光默默鄙视。 “殿下一定会淡定地打开车门,淡定地变成一只巨龙飞走!”阿卡自个儿笑起来。 安考拉恼羞成怒:“臭不要脸的地心人!殿下一定会鄙视你们两个坐个梭车也要晕的弱鸡!” 这真是我听过最没水准的斗嘴,最神奇的是斗嘴到最后,双方突然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他们露出十分不悦的表情盯着在后座翻跟斗的米凯尔。 小金被星际友人同仇敌忾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以倒栽葱的姿势很无辜地看着我。 我:“嘿嘿,你们别太过分,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呢……” 梭车并没有直接抵达橡树岭,橡树岭是生态保护区,排量太大的梭车不能通行,我们只得收拾东西徒步上山。 我们在早上七点准时出发,现在的时刻是中午十一点半,这个时刻的橡树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晨雾,空气十分清新,这是座格外宁静的小镇,背靠幽静的橡树森林,路上的行人也不多,橡树林小镇的建筑,从独栋的住宅到店面,都保持着清一色的复古风格。 我们步行了二十分钟左右就找到了32号,在附近又转了一圈,仍是始终找不到33号。 “看吧,真的没有33号!”安考拉对阿卡道。 “不可能,医院的资料上明明记载着乔治杜卡文住在橡树岭33号!”阿卡坚持。 我们像一群迷路的驯鹿样傻愣在路中央,最后学者抽了一口烟斗:“先去旅馆吧,再找人具体打听一下。” 橡树岭30号是一间旅馆,不过这个时节不是橡树岭的旅游旺季,旅馆显得门庭寥落。 “欢迎光临,要住宿吗?”红发的老板娘打量我们,随后做出了一个“哇哦”的表情。 这个表情显然是送给米凯尔的,虽然给米凯尔剪了头发还染了发,但是他一米九五的身高和过于俊美的面孔还是很容易吸引淳朴小镇居民的注意……当然还有奇怪的举止。 从梭车上下来不得不步行上橡树岭时,为了让狗王子的行动不至于太古怪,我和米凯尔玩了个游戏,我要他模仿学者的动作。学者无疑是我们当中最彬彬有礼的,他会在进门前整理衣服,会摘下帽子问候别人,也不会像安考拉一样鬼鬼祟祟地窥视人家的窗户和阳台。米凯尔一路上果然有样学样,于是当学者费力地抬腿跨过旅馆并不高的门栏时,米凯尔也高抬起贵腿,他这一跨激怒了走在他前面的阿卡,因为这俨然就是快要把阿卡整个人都跨过去的一大步…… 米凯尔毫无所觉,依然学着学者的步伐,昂首阔步迈入大门,然后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学者正摘下毡帽问候老板娘,米凯尔也摘下帽子对老板娘微微一笑。 老板娘瞬间就忽视了美男子先前古怪的行为,看得出她对米凯尔颇多好感。 我们订了房间,还好这家旅店不要求验证身份,老板娘为我们拿钥匙时,学者掏出烟斗问了声“介意吗”,老板娘示意他随意,学者抽了一口烟,不着痕迹地询问老板娘:“橡树岭只有32号吗?” 老板娘拿了钥匙回来,一切复古,钥匙也是复古的铜钥匙。我见老板娘在看我这边,脸上挂着古怪的笑意,回头一瞧,米凯尔装模作样地吐出一口烟圈,他手上没有烟斗,所以看上去这是个娘爆了的兰花指动作,我一脸黑线地把他的手按了下去,塞了一颗糖在他手心,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 米凯尔眨着眼睛回应我,将糖牢牢抓在手心。 老板娘转身为我们带路,米凯尔迅速将那颗糖剥了扔进嘴里,还逗比地高高仰着脖子。老板娘边上楼梯边回过头来,狗王子已经恢复成端庄的样子,手扶扶栏,如高贵的女王般步履生莲地步上阶梯。 看得出来老板娘有一瞬间像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朝楼上又走了几步,才回头道:“你刚刚问我32号,你们不会也是来找33号的吧?” 老板娘此言一出,安考拉快要跳起来:“你怎么知道?!难道——嗷!” 阿卡踢了他一脚。 “我每年至少要遇上三个慕名前来找橡树岭33号的书迷,早见怪不怪了。”老板娘耸肩道。 我和学者面面相觑。书迷? 我一边上楼一边打开随身终端开始在网上偷偷查找关键词,杜卡文,橡树岭33号。学者继续问老板娘:“那橡树岭33号到底在哪儿?” 老板娘哈哈大笑:“哪有什么橡树岭33号!橡树岭只有32号,这个33号是小说里杜撰出来的啊!” 正巧我也查到了,橡树岭33号出自悬疑小说家雷司令的同名短篇小说,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雷司令的真名就叫乔治杜卡文,我觉得完全可以排除同名同姓那万分之一的巧合,也就是说橡树岭33号是乔治杜卡文在住院期间随手乱填的出自自己小说里的地址。 但不管怎样橡树岭没有33号,这样一来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中断了,我们几个在旅馆里安顿下来,都觉得失落。除了在床上打滚的米凯尔。 “接下来怎么办?”安考拉问,“等殿下醒来问他的意见吗?” “暂时只能这样了。”学者没辙地摇摇头。 我和米凯尔住一间房,学者和阿卡住一间房,安考拉自个儿睡一间。我在房里收拾完东西,坐在床边稍微捋了捋思绪。我还不想这么快离开橡树岭,毕竟是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而且我总感觉橡树岭一定和杜卡文有某种关联,因为毫无疑问杜卡文人就住在特区,否则他不会在中央医院长期就医。 收拾完行李,我觉得有些困了,希维尔在地球开峰会期间都没睡过什么安稳觉,我转身对在床上咬帽子的米凯尔道:“殿下,我能睡一会儿吗?” 米凯尔转过背去开始倒数汪。 我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膀:“这样不行,这样我最多只能睡十分钟。” 思前想后,我把小金领去了隔壁房,门一开,阿卡看见我身后的米凯尔,立刻就道:“不!”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不管说不说都是不。” “别这样,就帮我看着他一会儿,我睡个觉,只睡一个小时。”我按住门说。 小金正在我身后滑来滑去,木地板被摩得十分的光滑,他嗖的一下能从过道这头滑到那头,又嗖的一下能从那头滑回来,他在我背后高举着双手旋转着身体,这幅模样无疑令阿卡十分崩溃:“可我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卓奥友人相处!” “他现在不是卓奥友人,你总会和金毛相处吧?” “这么大一只?还会用绝对力场?”阿卡坚定地道,“不。” 阿卡作势要关门,还好学者在这时走过来:“没关系的怀斯,我们会看着他的。” 我弯腰拥抱学者,感激涕零。 转身回房的时候,小金就停在过道中央看着我,他没有追着我过来,只是目送我进屋,而后乖巧地跟随学者滑进了屋子。我的心情一时有点复杂,被精神病毒折磨的米凯尔虽然有时调皮得不成样子,但也有意外懂事的一面。 我终于有了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几乎是倒头就睡,等我张开眼的时候,第一时间打开终端看了看时间。 还好只睡了五十多分钟,我打了个哈欠起身,正准备去隔壁接小金回来,坐在床上,窗外习习凉风吹来,让人十分惬意,我还听见远处泠泠作响的水声……等等,水声? 我向窗外望去,旅馆背后是一丛小树林,交错的枝叶后泛出粼粼波光,还有…… “天哪!” 我飞奔出门就要往楼梯下冲,在楼梯上又刹住脚步倒回来狂敲了隔壁两扇房门,安考拉正发出震天雷般的鼾声,阿卡的声音隔了两扇门传出来:“又怎么了?我在洗澡呢!” 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吗?!我隔着门板喊了声“殿下溜到旅馆后面了”,没时间呼朋唤友了,我自己冲出了旅馆。 我像个印第安猎人一样猫着腰在树林间飞奔,终于站在湖水前。 这片湖不大,从这头到那头,湖水十分平静,像一面宝蓝色的镜子,倒映着流云。 我站在湖边气喘吁吁,这时湖面泛起一丝涟漪,镜子般的宝蓝色像丝绸一样皱了起来,一条细细的涟漪沿着中央裁开了水面。 裁水声朝岸边靠近,哗啦一声,我心中一跳,看见米凯尔从水中钻出来,就在离我十多米的地方。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头剪短的黑发不见了,又恢复了浅金色的长发,他像一只水中精灵,浑身披着晶亮的水光,浅金色的长发浮在宝蓝色的水面。 我哑然地看着他,整座湖泊仿佛是他的延伸,我被来自米凯尔身上,那份与水浑然天成的美收复了。 米凯尔朝我笑了笑,他像一只海豚,或者一条人鱼,身子往水面下一拱,又潜入了水下,他游动得毫无声响,最后就这么平静地来到我脚边,从水草丛中冒出头来,趴在岸边仰头看着我。 浅金色的长发泡在水里,像融掉的黄金,在他身边的水面下,我注意到有好几条鱼儿簇拥着他,它们的鱼鳞在阳光的水面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米凯尔千万叮嘱我不可以带他去海边,但……你其实喜欢水,对吗? 16. 我像哄一条赖在水里的狗一样将米凯尔哄上了岸,一上岸他就摇头晃脑地甩了我一身水。 “别别别……别晃了!”我试图制止这个疯狂地甩动金色长发的卓奥友人。 我将他的长发拧成一股,像拧毛巾一样挤出里面的水分,米凯尔才稍微觉得舒适了一些。我满心疲惫地牵着殿下的手往回走,感觉自己好似在邀请女士步入舞池,因为米凯尔走着走着就要原地打一个转,这个时候我们就只好停下来跳个华尔兹——我让他从我手下呼啦旋过去……我真的不明白他是从哪里学会的这种芭蕾舞似的神奇步伐…… 一路上我琢磨着该如何向米凯尔解释这一个小时的戏水时光,不过这点焦虑很快被不寻常的感觉打断了。 旅馆的三层楼房子就在我们前方一百码外,我们原可以步履轻快地穿越这片小树林,可是我记得自己走了都快有十来分钟了,旅馆的建筑仍旧在一百码以外。 四周的气息也越来越不对劲,寂静的树林怀抱着寂静的湖泊,但是这份寂静并非乡间田园令人惬意的静谧,而是一种危机四伏风声鹤唳的感觉。 突然间我想到,既然我们可以来橡树岭找智星人,希维尔的手下当然也可以来这里守株待兔等米凯尔。 我情不自禁握紧米凯尔的手,加快了步伐,米凯尔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被我拖着往前走,忽然从旅馆的方向我望见了跑出来找我们的安考拉(还有估计是被灌木丛遮住的阿卡和学者),居然现在才赶来?!我连忙挥手,大声朝他们呼喊:“安考拉!我们在这儿!!”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清晰得突兀,但他们似乎既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我们,一直在树丛那头来回寻找着。 阿卡和学者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张开嘴很明显是在呼喊我的名字,可离得这么近我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这不禁令我不寒而栗。 奈提奈让我们保护米凯尔,我以为我们要面对的就是明着来的刀枪棍棒,肉搏我们还有安考拉,实在打不过我们还可以跑,可是这种手段……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突然间天空就阴云密布,旅馆的画面渐渐被一团诡异的黑雾盖住,四周变得阴暗又压抑,不知名的声音像密密麻麻的爬虫一样聚来,它们忽远忽近,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从刺激耳膜的杂乱的嗡鸣变成快要让脑子开裂的扭曲咆哮,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这多半是一种精神攻击,很明显是冲着血统不纯的米凯尔来的,但是对我这个地球人的杀伤力一点也不小于米凯尔。难以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那些声音和眼前黑暗压抑的场景让人抑郁,恶心,狂躁……我毫不怀疑它们继续这样持续下去,真的能把我逼疯! 我双手抱头,声嘶力竭地大喊:“米凯尔!!别听!!” 我试图用自己的声音盖过这些阴暗的声波,但根本没用,它们甚至比我自己的声音离我更近,好像就在我脑子里扎了根,我自顾不暇,更别提对米凯尔提供什么帮助了。 就在我觉得在劫难逃的时候,我的手被拉住了。 米凯尔蹲下来,正面看着我,他似乎不明白我在遭受什么,我既狂躁不安,又震惊不已,精神攻击对米凯尔竟然是无效的吗?!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双手合握住我的手,那些狂躁的声音就好似被推远了一些。小金又凑上来舔了舔我的脸颊,他的舌尖有点凉,舔过之后脸颊却残留着暖意,我的注意力被短暂的转移了——从那些狂躁致命的声响里。 然后他忽然抱住我,做了个和先前在湖里一样的动作,腰身向上一抬,又向下一沉,紧跟着我发现脚下的土地全没了,四周一片水声荡漾,我竟跟着米凯尔潜进了水里! 可我不会潜水好吗?! 我屏住呼吸,感到柔顺的金色长发在我身边缭绕,莫名给人一种安心感,睁开眼,我们正置身在一座很小的湖泊中,准确地说它小得只有游泳池那般大小,前后左右都不到三十码,隔着湖水还能听见上方可怕的狂暴声,它们好像在寻找我们的下落,但是隔着水声它们的杀伤力变得小了很多,我不再像先前那么难受了。 米凯尔就在我身边,在他的小小湖泊中自由地伸展着身体,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纯粹的利亚纳人,一条美丽的金发人鱼。 我既没有沉下去,也没有死于窒息,米凯尔游到我下方,仰头看着我,我很少以这样的角度俯视米凯尔,一时有种奇妙的眩晕感,然后他背过身去,后腰向上轻轻一拱,我惊讶地发现自己骑在了他的身上。 等等殿下!你在干什么?!我张嘴欲拒绝,但是嘴里只冒出白色的泡沫。我欲哭无泪,能好好当一位高贵的皇子吗? 米凯尔像海豚般驮着我在属于他的小湖中畅游,他游得很快,迎头就冲向泳池壁,我吓傻了,拍着殿下的背试图让他停下!但金色的海豚还是欢乐地朝那处黑暗的死角游去—— 快要撞上的一刹那我本能地闭上眼,可是我们并没有一头撞在坚硬的石头或者水泥上,当我睁开眼时,只见泳池的池壁不见了,放眼前后左右,湖泊变得更加宽广了,碧波沛然而至。 米凯尔游向每一处黑暗的死角,一次次将湖泊拓展得愈加宽广,终于我们置身在一座无垠的蓝色湖泊中,那些黑暗的声音早被无垠的湖水淹没了。 米凯尔浮上水面,我从他背上下来,看见了我和他身处的这片辽阔的湖泊——宝石蓝的湖水和米凯尔的眼睛是同一个颜色。 起初那些噪音有多黑暗压抑,此时的景色就有多让人如沐春风。 从湖心荡开的涟漪扩散着自己无边的领域,直到那个黑暗的世界被驱散至无迹可觅。 镜子样的湖泊,阳光映照的远山,眼前的一切都透出一股世界初生时的纯净,真是太美了,我心中不住地感慨,宝蓝色和金色的色泽,就像是米凯尔水蓝色的眼睛和浅金色的长发。 利亚纳人骨子里的多愁善感和忧郁气质使他们很容易遭受精神袭击,袭击者估计也是据此断定米凯尔会受到精神攻击的影响的吧。照理被精神病毒感染的米凯尔在应对精神攻击时不该比我更轻松,但是……我看着他水蓝色的眼睛,相信米凯尔庞盾拉克沁就是不可思议的代名词。 他有利亚纳人丰富的情感,但他同时也有卓奥友人的坚毅,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内心无比纯净,这座纯净的湖泊能让他抵御任何精神攻击,所以即使感染精神病毒,精神病毒也只是使他变回动物样单纯的心智,并没让他真的狂躁抑郁。 至此我的所有担心都释怀了,但这还不是全部。 在我赞叹之际,湖水轻轻荡漾起来,宝石蓝的湖水上浮现出一片奇异的金色,并非米凯尔散开在湖面的头发造成的错觉,水面倒映着一片熠熠发光的金色,我听见一道低沉而悠扬声音—— 宽广的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也倒映着一个庞然的影子,它的身影位于半空中,伸展来的双翼遮住了太阳,威严的金色竖瞳注视着我和米凯尔。 我的心狂跳不止。 湖面上倒映着一只金色的龙! 17. 我盯着湖面,龙的眼睛也透过湖面的倒映看着我,龙身上金色的鳞片正随着呼吸轻轻地一张一合,他比我能想象的最美的龙都更美更威严,犹如神祗。 巨龙的额头上有一道繁复的暗红色`图腾,我认出那正是米凯尔额上出现过的图案。我又看向面前的小金,如果小金是米凯尔血统中利亚纳的那一部分人格,那么这只金色竖瞳的龙无疑就是有着纯正卓奥友血统的王子殿下。 他们同时出现在米凯尔的精神世界里,于是这一幕便具化成卓奥友的米凯尔看着利亚纳的自己在湖里卖萌作死…… 不管怎样我仍是激动不已,已经做好心理建设要回头一睹龙的真颜,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学者的声音: “怀斯?!感谢格利泽之神!你们没事吧?!” 幻象顷刻间如泡沫般了去无踪,我一眨眼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跪在湖边的灌木丛里,学者和阿卡赶过来,安考拉本能地注意着四周:“这里有人来过!” 阿卡:“是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妈的,精神攻击最不好应付了,你们没事吧?”安考拉问。 我还处在亢奋的状态,我很想说,嘿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你们一定不敢相信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这辈子从没见过的奇观! “怀斯,你傻了?!”安考拉冲我直摇头,“天哪,脆弱的地球人!” 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米凯尔的精神世界中看见的一切,想要把这作为一个秘密深藏心中。这种奇妙的心情,就像在森林里迷路时遇见一只会说话的狮子为你指引方向,因为太美好,你反而舍不得告诉任何人。 米凯尔上岸后就睡过去了,安考拉背着殿下返回旅馆,所有人聚集在我和米凯尔的房间里,一面等着殿下醒过来,一面商量着下一步。 太阳西沉,都到点儿了,米凯尔却一直没有醒过来。 晚上八点过,我们都换班吃完晚饭了,床上的金发睡美男依然不见一丝苏醒的痕迹。 “是抵御精神攻击消耗了太多能量了吗?”安考拉扶着下巴,天真地问。 没人能给他回答。 米凯尔就这样令人不安地一路睡到了午夜。 另外三人都先回房睡了,我一个人照看着米凯尔,有点焦虑,怕又遇见什么状况,真刀真枪的倒还好,我还可以为殿下堵个抢眼,怕就怕又是精神攻击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过学者说得也有道理,既然对方选择在大白天袭击米凯尔,说明知道米凯尔一早一晚判若两人的情况,那么晚上米凯尔清醒的时候对方应该不敢贸然行动。 但我总觉得米凯尔睡着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正常,真的是消耗了太多体力? 我小心凑过去,俯身靠近米凯尔,立刻感到他灼热的呼吸喷到我脸上。 “嗷!!” 我没有多想就去探了他的额头,果不其然被弹开,但我觉得自己的判断多半没错,米凯尔发烧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这个堂堂卓奥友人会比我这个地球人还脆弱…… 米凯尔警惕地睁开眼,看着我,皱眉问:“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是你怎么了……我起身套上外套:“殿下,你生病了,我现在要出去帮你买药,我叫安考拉过来看着你。” 米凯尔又把眼睛眯了回去,有些干枯的嘴唇紧抿着,最后吐出一句:“不。” 不?不什么?我不解,觉得这个“不”简直可以发散太多意思,所以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能别这么惜字如金吗? 米凯尔说完这个“不”好似又昏睡了过去。我套上鞋子,去隔壁喊醒了鼾声如雷的安考拉,拜托他看一会儿殿下,自己跑下楼。来到街道,夜晚的凉气让我打了个颤,我发现我还跑得挺喘的,可是奇怪我干嘛这么紧张?他不过是发个烧,我能指望他发烧还把屋子给炸了吗?他又不会因为发烧龙化,就算龙化了,我也觉得挺好的,我挺想再看一看龙态的米凯……我靠打住!怀斯比思你在想什么?! 我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最后停在橡树岭大道唯一的一家小药店前,药店正要打烊。 “请给我治发烧的感冒药!”我问。 “给地球人用的?” “给卓奥友人用的!” 药店店员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着我,我才想起来卓奥友人才不会有机会吃药呢,我抓了抓头发,又改口道:“利亚纳人!给利亚纳人用的!” 药店店员依然以看奇葩的眼神看我:“我这里没有给利亚纳人准备的感冒药!”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从来没有人鱼来我这里买过药!” 这理由无懈可击,令我张口结舌:“好吧好吧那就给我……”我联想了一下米凯尔的身高体型,“默拉皮人用的吧……” 我拿着药回了旅馆,安考拉如梦游一般回房睡觉了,我唤了好久才把米凯尔喊醒,他皱着眉头,看着我递到眼皮底下的药,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是什么?” “是药。”我回答,卓奥友人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药长什么样,我不介意为他解释一下。 米凯尔睨着我,好吧,那双蓝色的竖瞳真施加起压力来威力也不输给金色竖瞳啊。 “卓奥友人不需要吃药。”他说。 我看着米凯尔转过身去,难堪得要命,觉得自己一颗火热的心都喂了卓奥友狗。 卓奥友人是不用吃药,可你是卓奥友人吗?你不是! 我很想这么说,但又没法说出口。米凯尔的执拗说明他抵触自己体内那一半的利亚纳人血统。 可你要不高兴,也应该不高兴自己有一半的卓奥友血统,是你的卓奥友父皇让你不要觊觎皇位,是你的卓奥友大臣们把你送去偏僻的比邻星,是你的卓奥友兄弟要置你于死地,你还不如放弃卓奥友人的身份,回去当一个利亚纳人! 但最后我只是说:“……我不会跟别人说你吃过药的。” 米凯尔的背影依旧纹丝不动。 房间里的灯啪嚓闪了两下,像要熄灭,但最后闪来闪去折腾了半天,也只灭了一盏。 我无奈,心里吐槽,你连绝对力场都使不出来了,还不乖乖认命?当一个卓奥友人就那么好?好到你宁愿身体受罪,也要自欺欺人的不肯吃药? “对不起,殿下,”我加重了语气,“虽然我不想对您说这么无礼的话,但是我……我实在是——”我深吸一口气,“非常生气!” 天知道我说这话时嗓子都在抖,哪里是非常生气,非常害怕还差不多。 我想把剩下那盏没被绝对力场关掉的灯关上,但按了好几下灯都不灭,我只好自己上床蒙上被子。 我躺在被子里,心口噗通噗通狂跳,全部的英勇都变成了沮丧。 这下完了。 我这一觉睡得很有名堂,做了好几个稀奇古怪的梦,还梦见龙态的米凯尔,金色的巨龙生病了,恹恹地趴在我的诊所里,我给他屁股上扎针,针头扎不进鳞片,折了好几只,外面到处都是自由自在飞翔的龙,只有金色的巨龙可怜巴拉地趴睡在诊所里,我只好安慰他,不要自卑,龙都是不生病的,一只生病的龙多稀罕啊,会生病才有撒娇的权力! 巨龙睁开蓝色的竖瞳,天哪龙态的米凯尔的眼睛简直比少女漫画里的还大还闪闪惹人爱,水灵灵的蓝色眸子倒映着我的脸,把我整个人也倒映得萌萌的,像一颗巨无霸的蓝宝石,可惜我不能伸手去摸摸。 然后我摸了他的额头,红色的纹印并没有把我弹开。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种难以言说的幸福感。 再然后巨龙轰然躺下,朝我露出KING SIZE的龙肚子,张开龙嘴: “汪嗡——” 多么低沉悠扬的狗叫声啊…… 我慢悠悠地醒转过来。 我醒得浑浑噩噩,只觉得房间里特别暗,窗外也是黑的,奇了怪了,我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啊,为什么天还是黑的?而且为什么我浑身发热没力气? 我只身一人睡在旅馆的房间里,依稀能听见房门外好像有人在争执着什么,嗓门最大的好像是安考拉,其次是阿卡,学者偶尔说两句,听不见具体说了什么,但那语气应该是在劝说。再然后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我一边纳闷一边费力地想撑起身子,这时房间的灯亮了。 我看见一头金发的米凯尔朝我走来,还是那副施施然的高贵步伐,手里却滑稽地拿着一只红苹果。我记得来橡树岭前我早给米凯尔剪过头发还染了发,所以这应该还是在梦里吧,我怎么都能梦见他了?这不科学啊!等等,忽然我想起来,不对,在湖里金长直的头发就长回去了! 所以这到底是梦还是真的?米凯尔走到我床前坐下,我挣扎着试图坐起来,哑着嗓子唤了声:“殿下?” 我嘶哑的声音似乎让米凯尔很不快,他皱皱眉头:“躺好。” 好吧,如果这是你的命令。 我戴上眼镜,安心地躺回床上,见米凯尔一手拿苹果,一手拿起一把水果刀。奇怪这刀是什么时候飞到他手里的,好吧不管怎样他现在正在…… 削苹果? 我以为自己发烧发糊涂了,我竟然看见米凯尔在削苹果? 他削苹果的技法烂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苹果皮苹果肉大块大块地落下来,活像在切薯片。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我好奇极了:“殿下……” 米凯尔低头削苹果,面无表情地“嘘”了一声,而后一面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切苹果,一面低声道:“你被我感染发烧了,他们都说是我的错,让我给你赔罪。” 这实在是……太可怜了!我由衷地感慨道,堂堂的皇子殿下如今沦落到被三个外星人欺负的地步。 “不,您不需要……” “我不是怕他们,”米凯尔边切苹果边道,“但我毕竟人在屋檐下,你明白吗?”他保持低头切苹果的姿势,目光向后一瞥。 我朝米凯尔身后看去,门敞开了一条缝。我瞧了瞧那只让人完全没有食欲的苹果,悄悄对米凯尔道:“他们都走了……” 米凯尔什么也没说,将手中的苹果轻轻一抛,剩下的半边苹果皮嚓嚓嚓全数掉在地上,悬在半空的苹果眨眼就变成整齐漂亮的几大块,落在床头的盘子里,还摆了个弧形的摆盘。 米凯尔手指一扬,一只叉子如飞镖般猛叉进其中一片苹果上:“吃吧。” 我颤巍巍坐起来捧起盘子。 三个外星人又鬼鬼祟祟地回来了,在门缝那边邀功般冲我挤眉弄眼,我心里苦不堪言。 米凯尔斜侧过头,早注意到门外的人,忽然对我温和一笑:“好吃吗?” “是的,它……非常好吃。”能不好吃吗? 吃苹果的时候我瞟了眼床头,药少了两颗,假设其中一颗是我吃了,那另一颗应该是米凯尔吃掉的,但我不确定究竟是小金吃的还是米凯尔吃的。我似乎已经睡了一整天,忽然有些挂念小金,不知道这一整天没有我陪着,他都是怎么过的。 我咬着苹果感到身边有些安静,抬头一看,米凯尔在这时忽然起身,他金色的长发扫到我面上,怪让人恍惚的。米凯尔走到门前对我说:“我让你的朋友们进来看你。” 我“哦”了一声,不知为何总觉得米凯尔的语气有些寂寞。 18. 三个外星友人一窝蜂地涌进来,阿卡和学者关切地问我身体怎么样,唯独安考拉站在我床边捧腹大笑起来,我转头问阿卡:“我生病的样子很好笑吗?” “不,我不是在笑你!”安考拉捧着肚子,“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狗王子趴在你床头,我和阿卡想把他扶走,结果……哈哈哈哈……”他又大笑了一阵,“他居然咬住了床单!!” 学者无奈地瞥一眼笑得疯魔的安考拉:“也咬了你。” “没错!”安考拉炫耀般举起手,手背上老大一排牙印,“也咬我啦!” 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阿卡也忍俊不禁,和安考拉挤眉弄眼:“我虽然不知道他变成的是什么品种的狗,但是我打赌他变的是一只刚出生不到十天就被从狗妈妈身边抱走的小奶狗哈哈哈……” 安考拉还没扯开嗓门哈哈哈,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三人连忙站在我床前,从高到矮立正站立,米凯尔侧身站在门外,斜睨里面一眼,表情冷冷的,自带让人闭嘴咽唾沫的气场。 学者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正事吧。” 原来在我昏睡期间事情居然有了莫大的进展。目前的坏消息是,希维尔的暗杀者肯定也来了橡树岭,但同时学者也带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 “找到杜卡文的家了,我们没有白来,”学者抽了一口烟斗,“他就住在橡树岭。” 下午时学者抽时间浏览了那篇短篇小说,试图找到有关杜卡文的蛛丝马迹,结果没想到真被他发现了一个线索。 “他在这篇小说中特别写到橡树岭大道旁第三棵树上刻了一句‘老板是个女装癖’,我觉得这不像是杜撰出来的,便去橡树岭大道查看了一下,没想到树上果然有这句话。如果不是长期住在这一带,仅仅只凭来这里取材是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细节的。于是我给旅店老板娘看了杜卡文在医院资料上的照片,是的,她认得他。”学者说,“乔治杜卡文就住在橡树岭32号,只是这座与世隔绝的淳朴小镇里没人知道他就是那位悬疑小说家。” “太好了!那我们还等什么?”安考拉摩拳擦掌。 “我已经问过了,橡树岭32号的主人杜卡文先生半个月前就不在橡树岭了,据老板娘说他会定期出去旅游,现在32号的房子是托一位邻居照看的。”学者说,“我打算明天早上和阿卡去找这位邻居问问情况。介于希维尔的杀手估计也在附近,你们就暂时待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好了。” 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阿卡和学者就去拜访那位邻居了,我和安考拉在旅馆等消息,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一个上午。 中午吃过饭我给学者打了个电话,却被告知通讯终端故障,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安考拉很宽心地大吃大喝着,我却没法不往各种坏处想。学者和阿卡只是去向邻居打听一下情报,如果有重要的信息应该早就联系我们了,如果没有重要的信息,那待了近四个小时毫无音讯,这个时间也有点太长了。 下午三点我再次给阿卡拨去电话,这次终端终于接通了: “哈罗,欢迎致电星际绑架集团~~” 阿卡和学者被绑架了,星际绑架集团要求我们用米凯尔去换,我和安考拉在旅馆里急得团团转,安考拉踱来踱去地自言自语,脚步声轰隆作响:“这下麻烦了,这下麻烦了,我想想啊,你让我想想……” 我并没有不让你想! “我想到了!你和阿卡学者是基友,所以不管你最后怎么挣扎还是会用殿下去换他们的,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都死定了,因为奈提奈那个女魔头不会放过我们的!那么如果我们不拿殿下去换呢?那样阿卡和学者就会被撕票!啊天哪格利泽大神啊我想不出来了!”他扯着头发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忽然觉得安考拉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所以我们必须另想办法!” “你有办法啦?!哦我就知道兽医一定有办法!!” 我看了一眼从床下翻滚出来额角结了一个蜘蛛网的米凯尔:“首先我们需要拖延一下时间,其次我们需要一瓶安眠药,”我目测了一下米凯尔的身高体积,“还需要一只很大的箱子。” 我去买了安眠药,特别要求要默拉皮人使用的,最强效的安眠药,安考拉找旅馆老板娘要了一只超大号的藤条编织的箱子。我手里攥着一把安眠药,对地板上的米凯尔说:“殿下,你要知道我也不想这样,请原谅我出此下策,等你醒过来……” 我话还没说完米凯尔就抢过药一口倒进嘴里,他咕隆吞下了一部分,又呸呸呸吐出了一部分,不过光是吞下的一部分就足够了。高效安眠药立刻起了效,米凯尔像头中了麻醉枪的大象,倒头就睡了。我招呼安考拉:“快来帮我抬!” 身后没动静,我回头,安考拉窝在那只大箱子里,正要给自己盖上盖子。 “那不是给你准备的!”我头疼地喊道。 “我知道,”默拉皮人委屈地钻出来,“我就是试试殿下在里面舒不舒服。” 我们把米凯尔装进箱子里,打了个结实的包,十分钟后星际速运就来了,我胡乱填写了大洋城的一个地址,让速运公司将箱子运走了。大洋城是水下城,对米凯尔来说更安全。 现在我和安考拉再无后顾之忧了,我们准备好一番说辞,给职业绑架集团打去电话,我谎称米凯尔失心疯发作开启了绝对力场,我们一时半会儿没法接近他,恳求对方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安考拉在一旁惨叫呻吟着模拟出各种声效,我觉得他模仿得未免过于夸张,但是好在对方没有怀疑。 我们靠这一招成功骗取了两个小时的时间。 两个小时后,我和安考拉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前去了对方指定的交换人质的地点,当然,没有用于交换的米凯尔,只有我们两人。 指定的交换地点在橡树岭后山的树林里,我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一艘飞船停在后山上,虽然开启了隐形模式,但这种模式只有在远距离时才没有破绽,近距离依然能看见光线折射后飞船残余的轮廓。 职业绑匪的头头儿——一个红头发的真杀马特默拉皮人就站在飞船入口前,在他的背后我看见了学者和阿卡,看来杀马特果然是职业绑匪,还是很讲究诚信的。 “我们要的人呢?!”红发杀马特没有看见米凯尔,异常愤怒。 “红发杰克?!”安考拉见多识广,居然认出了对方,“你什么时候从星际海盗改行做绑匪了?!” “安考拉啊,真是好久不见!海盗要对付联邦军的围剿,风险太大了,还是绑票好啊,一对一,安全快速低风险!”红发杰克被安考拉牵着鼻子跑了一截才猛然想起不对,“少废话!我们要的人呢?!” “你瞎的吗?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要的人当然是没来!”安考拉嘲讽地道,恨不得哈哈嘲笑对方的智商。 我很想劝安考拉态度放好一点,我们四人的小命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你们居然敢耍我!”红发杰克气急败坏地一挥手,身后两名手下立刻将枪抵在学者和阿卡太阳穴上——为此他们还弯下了腰。 “杰克先生,你杀了我们所有人也没有用,”我连忙道,“米凯尔殿下已经离开橡树岭了,你也许可以杀了我们泄愤,但是事后他一定会回来为我们报仇的!”会吗?! 安考拉一副十分怀疑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又大义凛然般看向红发杰克:“没错!” “你们这些言而无信的地球人!去死吧!”红发杰克一怒之下朝我们举起枪,甚至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我发誓我要是早知道对方是没头脑又不高兴的默拉皮人,我可能不会想要孤注一掷用这种法子!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红发杰克开枪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能祈祷海盗先生的枪法不及格,但是子弹竟真的没有击中我和安考拉中的任意一个,连学者和阿卡都没有毙命。 因为子弹刚一出枪膛就定住了。 我们都熟悉这场面,这是卓奥友人的绝对力场! 我注意到此时的天色,太阳已经落下,天边只余一丝余晖,我回头看去,浅金色长发的米凯尔出现在树林的边缘,不知为何他浑身都湿透了。 转瞬间三发子弹都调转了方向,齐齐瞄准了红发杰克。 昔日的海盗头子,如今的职业绑匪惊大了眼,好像快要窒息了。 滞空的子弹开始旋转,米凯尔头发上的水好像也被绝对力场波及,像露珠一样凝结在发梢,又抖动着浮起,悬在半空。我只觉得这个样子的殿下又强大又腹黑,一点也不像那个萌萌的金毛了。 “赢定了!”安考拉喘着粗气道。 但是子弹在旋转着加速的一瞬间,忽然又像是猛撞到一张网子上,被拦截了下来。 那画面太吊诡,我好像都能看见那张无形的网在空气中抖动了一下。 子弹像陷进泥潭的轮胎一样不住地旋转,却动弹不了分毫。 毫无疑问有两股力量在对峙,米凯尔蓝色的竖瞳变得又细又尖锐,他瞪视着飞船的方向。 在红发杰克身后,飞船入口处,出现了另一道身影,那人同样一头金色长发,竟是一个卓奥友人! “真是好久不见,米凯尔殿下。”神秘的卓奥友人走下飞船,他的年纪看上去与米凯尔相仿,或许大了那么一两岁,面容英俊但更刚毅,金发的颜色也更深一些。 “该死!贝鲁奇,快让这些子弹离我远点!”红发杰克对他的卓奥友搭档吼道。 贝鲁奇站在子弹前,抬手一碰子弹,就被飞速旋转的子弹弹开了,他没能像当初摘花的米凯尔一样将子弹摘下来。 “不要聒噪,”贝鲁奇掏出手绢擦了擦指尖的血,对红发杰克道,“你能保住小命已经很不错了。” “你他妈的不也有皇家血统吗?!”红发杰克喊道,“难道对付不了一个只有一半卓奥友血统的杂种?!” 这话显然激怒了米凯尔,米凯尔眼中寒光一闪,贝鲁奇眼前的子弹忽然突破无形网朝前猛蹿了有一个手指的距离,最后堪堪停在贝鲁奇的眼角,显然贝鲁奇在最后关头发力将子弹再度拦截了下来。 我看见贝鲁奇额角滑下一颗冷汗,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殿下,我劝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你的绝对力场只够和我打个平手,但是别忘了你的伙伴们还在我们手上。”贝鲁奇高声道,他吩咐红发杰克,“还愣在这儿干什么,绝对力场控制不了有生命的物体,带着你的人和人质离开领域!” 红发杰克骂骂咧咧地让手下将学者和阿卡带进飞船,边跑边费力地喊:“我怎么这么喘?!” “那是当然,”贝鲁奇道,“因为空气也在绝对力场的控制范围内。” 也就是说气体的流动多少也受到了绝对力场的阻碍,难怪在绝对力场中人都会有胸闷的感觉。 我和安考拉离飞船太远,即使行动自由,也已经无法阻止绑匪将阿卡和学者绑回飞船。 “好了,现在你的伙伴们又面临生命危险了,我随时可以让红发杰克要了他们的命,而你,你的绝对力场能强大到控制住整艘飞船吗?”贝鲁奇的语气傲慢又无礼,一点也不像在面对一位尊贵的皇子,“真可惜你不能,你不是希维尔。” 我看得出米凯尔很愤怒,这个叫贝鲁奇的家伙句句都在往殿下的伤口上撒盐。 贝鲁奇还想说什么,声音却突然哑了,他的喉结艰难地扯动了一下,惊恐地抬手捂住了脖子。 我和安考拉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很快就明白过来。米凯尔的控制领域可能是不够广,力量也不够强,但是他对绝对力场的掌控却在精度上堪称一绝——他控制住了气流的每一丝流向,让贝鲁奇暴露在了一个真空洞里。 贝鲁奇憋红了脸就要窒息了,他挣扎着抬起手朝飞船上的红发杰克做了个预备处决的手势。 以红发杰克的性子,他随时可能要了学者和阿卡其中一人的命。 米凯尔最终放弃了杀死贝鲁奇。 贝鲁奇缓过气来,喘息着笑道:“没错,我知道你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两个斯砍第人去死的,因为你体内有一半利亚纳的血统!只要利亚纳的血还在你身体里流动,你永远也赢不了希维尔殿下!” 从始至终米凯尔就站在树林边缘,一言不发,但是他的眼睛说明了他所有的情绪,贝鲁奇说得没错,他是半个利亚纳人。 19. 结果我们全员被劫持上了红蝎子——红蝎子是红发杰克给飞船取的爱称。上船的途中安考拉一直竭力纠正海盗头子:“以这艘飞船的形状来看,它应该叫红狮子!” 红发杰克很受用地挑挑眉:“谢谢你的建议,虽然我也挺喜欢那种霸气威武的草原之王,不过我更喜欢蝎子。” “天哪你的理解力是不是有问题?我说的是虱子!头发里长的虱子!一艘长得像草原狮的飞船根本就不可能符合动力学,要怎么飞上天?!” 红发杰克脸色铁青,我打赌他一定觉得安考拉是在故意找茬,但是依我对安考拉的了解,他应该只是单纯地在表达自己的看法。 我对被绑上船的过程就记忆到这里,后来不晓得怎么的就失去了意识,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把手术椅上。 我紧张得一挺而起,但是牢固的金属桎梏将我又按了回去:“你们对我干了什么?!”我喊道。 这时手腕和身上的机械桎梏才咔嚓一声退了下去,我抬手抚摸自己的身体,我还穿着衣服,看起来完好无损。 一个穿着白大褂医生模样的人站在我身边,像在确认仪器台上的数据,然后他朝红发杰克点点头,后者对我笑道:“放轻松地球人,我们在你体内植入了一枚纳米炸弹,这个炸弹极易走火爆炸,所以你要记得告诉殿下,让他千万不要妄想使用绝对力场,我知道他是绝对力场的高手,但是谁知道呢,”他摸了摸我的手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杀马特如何让人不恨?! 我被带到飞船上的一间牢房,我们一伙人终于团聚了。 进牢房的时候安考拉差不多快把衣服都脱光了,他在寻找身上植入炸弹的地方。 “别白费功夫了,”学者摸了摸口袋,没找着烟斗,耸耸肩,“纳米炸弹的大小不到头发丝的百分之一,没有一台显微镜你是不可能找到的。” 牢房倒是宽敞明亮,只是陈设极其简陋,一面是单向的强化玻璃墙,另三面则是一长溜的床(或者你要叫它椅子也行)。我看向米凯尔,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床上,背对着我们,一动未动。 阿卡在问:“飞船现在到哪儿了?” 没人知道,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飞船说不定已经离开地球了,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又不太愿意搭理我们。 但是无论如何是米凯尔救了我们,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如果他不回来,照红发杰克的风格,我们大概都已经头点地了。 我走到床边,小声道:“殿下,谢……” “不要谢我。”米凯尔生硬地打断我。 可是我们真想谢谢你啊。你完全可以扔下我们不管的。 “我不是自愿回来的。”米凯尔背对着我冷冷地说,“是你的小金要回来,我醒来的时候已经站在树林里了。” 说实话我以前一直不自觉地把殿下和小金分开来看,但我现在发现学者是对的,其实他们就是一个人,小金是米凯尔不愿承认的那个自己,他想变成一个彻底的卓奥友人,想把那份天真和情感都抛去。 我不知该说什么,米凯尔往里侧的墙又靠了靠,做出拒绝交谈的姿势。 后来我们也睡了,醒来的时候是被送餐的机器人叫醒的。红蝎子作为一艘海盗船,很舍得在武器系统上砸钱,但别的配置就比较寒碜了,这种送餐机器人都称不上人工智能,他只会几个简单的单词,不过从它说的“早餐”一词中我们大致可以推断现在飞船已经在太阳系外了。 安考拉抱怨食物太少了,凭什么一米九的大个子要和一米四不到的土拨鼠们吃一样的东西:“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同胞,我该和你吃分量一样的早餐!” 阿卡长叹一声:“想得太美了……” 但是米凯尔连看都不看那些食物一眼,从昨晚到现在他依旧是那个面朝墙壁赌气的姿势,变都没变一下。 这未免让我奇怪,因为现在是早上了,而小金不会这么赌气的。 “殿下,你还好吧?” 我靠过去,突然听见米凯尔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我才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赌气,他的身体在隐隐发抖,我想起他昨天现身时一身的水,像只落汤鸡一样,毫无疑问他又一次感冒了。米凯尔似乎一遇水就要病倒,真是个病美人! 我碰了碰他的手,果然烫得要命。 “嘿,小金,小金!”我呼唤他。 小金颤巍巍睁开眼看着我,似乎没有力气对我汪了。早餐和牢房一样简陋,就是面包和一杯水,还好是温开水,我连忙让三剑客都别喝水了,把水全留给了米凯尔:“乖,喝了就好了!” 其实都不用“乖”的,小金本来就乖的不得了。 也许是发烧太难受,小金连扑上来喝水的劲头都没了,我只好将杯子凑到他嘴边,小心翼翼地喂给他喝。 米凯尔干裂的嘴唇沾了水,才按捺不住地大口喝起来。 “生病没什么可怕的,除了卓奥友人,宇宙中的大家都会生病,生病了才有机会可以撒娇,生病了才会有人对你好,”我侧头看了一眼乖乖地递上水杯的安考拉,对米凯尔道,“连以前对你不好的人也会对你好的。” 米凯尔看着我,水蓝色的眼睛上好像覆着一层薄雾。 “嘿,别这么沮丧,”我低头揉揉他的脑袋,把右手举到他的面前,“给我一个汪吧~” 小金他没有给我汪,但是抬起手搭在了我的手上,给了我一个GIVE ME FIVE。 我看着他低头慢慢喝光了水,既虚弱,又温顺,个别时候我还会觉得他眼睛里有一份些迷惑和伤感,这让他看起来更像米凯尔殿下了。 20. 送餐机器人隔了很久才送来第二餐,安考拉饿得嗷嗷直叫,冲天花板上的监听喊道:“是我的生物钟出问题了还是你的出问题了?这两顿饭都快隔十二个小时了!” 送餐机器人简单而机械地说:“晚餐。” 我:“……” 学者:“原来是真隔了十二个小时了。” 阿卡:“卧槽你们真的是职业绑匪吗?!简直太不专业了!” 安考拉也趁机嘲笑:“说不定纳米炸弹什么的也是忽我们的!他们连一日三餐都供不起,鬼才信他们能买得起纳米炸弹呢!” 这个激将换来了船长广播的回复:“安考拉你是几百年没在银河系外混了吗?蜘蛛星系的粮食比武器贵多了好吗?!” 我见缝插针地问:“药呢?药贵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哈哈难道有人生病了?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活蹦乱跳的嘛,是得了狂躁症还是幽闭空间恐惧症?不过抱歉,药品比粮食还贵!等我们把米凯尔交货了,船长我给你们买一打血清素喂你们吃到饱的啊哈哈哈哈!” 红发杰克关闭了船长广播,学者幽幽地摇头叹气,看向床上高烧中的米凯尔:“得请殿下忍忍了。” 在太空飞船的封闭牢房中我们都失去了时间观念,只能靠机器人送餐时机械的单词判断过去了多久,所以现在是“晚上”了。晚饭还是面包和水,我们每人喝了一点水,剩下的还是都留给了米凯尔。 我感觉殿下现在的状况似乎好了一些,至少呼吸没那么急促了。 “殿下,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吧。”我把餐盘端到床边,我得时刻提醒自己面对的是米凯尔还是小金。 以为米凯尔还是会回应我一个孤傲的背影,但是他慢慢坐了起来,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出过汗后略显虚脱。他接过我的餐盘,什么也没说,低头吃起来。 吃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问:“知道我们现在到哪儿了吗?” 可能是生病虚弱的缘故,我感觉殿下说话时反而没有从前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了,他兀自低垂着头问我,居然还有点害羞腼腆的感觉,啊,这一定是我的错觉。 “不清楚,”我回答,“不过已经过去48小时了。” 安考拉放下餐盘,一抹嘴:“放心,我来问那家伙!嘿,”他操着大嗓门抬头冲天花板喊道,“红发的杰克,我们现在到哪儿了?” “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死心吧!” “哈哈,我猜猜,你这破飞船速度这么坑爹,现在该不是还没出激流带吧!” “放屁!老子的飞船已经过格利泽518了好吗?!” “谢谢通报!你的智商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安考拉哈哈大笑。 没想到这破飞船速度还挺快的,我们不清楚目的地,不过格利泽518附近有个跃迁中转站,可以跃迁到蜘蛛星系。照目前的情况,我们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必须想办法离开。”米凯尔说。 阿卡无奈地耸肩:“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米凯尔的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压低声音道:“取出纳米炸弹,占领飞船。” 我们都面面相觑,只有学者了然地点点头:“殿下打算用绝对力场取出纳米炸弹吗?” 安考拉一脸惊悚,好在还记得压低大嗓门:“可是那玩意儿不是说使用绝对力场一个闪失就会爆炸吗?!” 米凯尔头上还有虚汗,依然说得自负极了:“不会有闪失。” 大家伙儿都沉默了,谁也不敢贸然响应米凯尔,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下了决心:“从我开始吧。” 阿卡小声惊呼:“你疯了!” “我相信殿下。”我说。我说的是实话,如果在我们当中要推选一个最靠谱最不会有闪失的成员,我觉得那就是米凯尔了。 米凯尔看了我一会儿没表态,我挠挠头发:“那要怎么开始?”我撩起衣服下摆,“需要脱衣服吗?” 米凯尔抿着干枯的嘴唇,敛下目光:“不需要。”他站起身来,“你站在我面前。” 我就立正站在米凯尔面前,微微张开手臂,好像在过安检。 阿卡瞄了一眼头顶的摄像头,小声问:“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把握好时机就不会。”米凯尔说,随即他的浅金色长发扬起几缕,像静电摩擦状态下的头发丝,我感觉他已经打开了绝对力场,不过领域的范围应该挺小的,可能就只包含我和他两个人。 阿卡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监控摄像头在这时正好转向了别的方向,显然米凯尔的行动经过精密的计算。 学者轻咳一声:“镜头里长期没人会显得很奇怪,咱们到镜头下面去。” 于是三人走到镜头下,或坐或站,或牢骚满腹地走动起来。 我不知道米凯尔打算怎么用绝对力场从我身体里取出纳米炸弹来,因为他就只是这么看着我,我也只好看着他,这短短不到两分钟里,我相信已经足够米凯尔从我脸上找出成批的瑕疵,而我却从他脸上找不到一处。真不愧是最美的两个种族的混血,我微红着脸想。 米凯尔低垂下了目光,我莫名松了口气,但他没让我动我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抬眼瞄着天花板——摄像头就快转回来了。 米凯尔这时说:“纳米炸弹在你后腰的位置。” “啊?”我有点惊奇,这就找出来了? 米凯尔走到我身后:“我现在把它取出来,你最好不要动。” 我紧张地点点头。 米凯尔的手轻轻撩起我的衣摆,从牢房的玻璃上我看见米凯尔版蹲下`身子认真打量着我的后腰,我也看见阿卡他们在镜头下短暂地停止了演戏和牢骚,全体朝这边看过来,我能感到全员紧张的气氛。米凯尔抬头扫了他们一眼:“继续,不要停。” 三人才又继续战战兢兢地聊起天来。 我的后背很快就冷汗直流了,不晓得米凯尔要怎么做,我一动不敢动,一直到米凯尔起身,走到我面前。 我紧张地看着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取不出来吗?” 米凯尔挑了下眉:“已经取出来了。” 阿卡他们一窝蜂地围过来,安考拉不可置信:“真的假的?在哪儿?” 米凯尔抬起食指,默拉皮人只看见光滑的指腹。 阿卡问安考拉:“你看见什么了?” 安考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看皇帝的新衣的感觉……” 殿下果然是殿下,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轻松取出了所有人体内的纳米炸弹。 阿卡摸着下巴:“就算是为了安慰我们演的戏,我也觉得很不错了。” 也不怪他这么觉得,毕竟谁都看不见纳米炸弹,不过米凯尔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感觉到。 “现在要怎么办?”我问。 米凯尔走到离玻璃墙三米远的位置:“引爆它们。” 话音刚落,一整面墙的高强度玻璃就在爆炸声中龟裂成了雪花! 告警声登时响彻整个牢房区,船长广播中传来红发杰克的怒吼声:“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米凯尔跨出牢门,红发杰克的手下自走廊两侧包抄而来,他们很快被可以称作“玻璃集束炸弹”的玩意儿轰成了一排人形血窟窿,除了限制级的电影,我从未在现实中看到过这么可怕的场景,但是这也怨不得米凯尔…… 米凯尔一路走一路开着绝对力场,所过之处电光火石人仰马翻,他如入无人之境。 “到此为止了,殿下。”贝鲁奇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他傲慢得欠揍的脸上此刻也不得不挂上服气的表情,“你的绝对力场果然已臻化境,力量达不到就用技巧来弥补吗?真是努力又勤奋的王子殿下啊。” “现在你还有对付我的筹码吗?”米凯尔说,“如果没有,那么你已经死了。” 安考拉大赞:“我喜欢这台词!”看得出来能亲眼目睹战力值冠绝宇宙的两个卓奥友人对峙,让赏金猎人先生气血上涌。 “你怎么就如此自信呢?难道你忘了在橡树岭的湖边,遭受精神攻击的事了吗?”贝鲁奇笑道。 米凯尔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没有得手。” “是,你用让我匪夷所思的方式逃脱了,但是我现在还想再试一次。”贝鲁奇慢悠悠地道,“既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你能逃过一劫,那么或许在现在这种清醒的状态下,你反而会不堪一击呢?”说着他将脖子上的耳麦戴上。 从船长广播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波,米凯尔沉声道:“捂住耳朵!” 我们都照办了,但我知道这根本没有用,精神攻击的声波好似可以轻松直达大脑,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另一种频率的声波中和它,正像贝鲁奇现在做的一样。 我又感到了那股令人发狂的黑暗力量,而这一次没有小金在,米凯尔也显得难以招架。他手扶着墙,试图发动绝对力场。 走廊上方的扩音器一个接一个地短路,声波的音量减小了不少,但音量并不是关键,这种精神攻击波哪怕只泄露出一点,也能带来强大的负面威力。 我们全都痛苦地跪在地上,现在还站着的,就只剩下米凯尔和罪魁祸首贝鲁奇了。 就在这时从走道的一头传来履带声,履带压在碎玻璃上,机器人雷打不动地来送餐了。 “早餐。”它停在牢房前,说。 天亮了,我惊喜不已,大喊:“小金!!小金你能行的!就像你之前救我时一样!” 贝鲁奇大笑:“你是傻瓜吗?太空中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只要没有恒星能量,米凯尔就不会变成那个白痴!” 我震惊地看向米凯尔,等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飞船忽然剧烈震动起来,我们全摔倒在地上,船长广播发出尖锐刺耳的嗡响,精神攻击波的袭击突兀地中断了,这还不是全部,飞船的照明骤然熄灭,很多地方跳起短路的火花。 安考拉他们也从精神攻击中缓过劲来,被另一种更大的恐惧:“天哪!莫非米凯尔要龙化了?!” 我们都吓坏了,但米凯尔并没有龙化,贝鲁奇也没有,不久我们就知道——飞船被袭击了。 21. 红发杰克遇上了他在蜘蛛星系的老对手,独臂庞贝——蜘蛛星系另一位臭名昭彰的海盗头目。 “既然是老相识,我要说的台词你也很清楚了——用你们飞船上最值钱的东西来交换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吧!”独臂庞贝得意的脸庞出现在通讯屏幕中。 “最值钱的东西?!”红发杰克一脸的讽刺,他的红蝎子被打坏了主炮,已经没法和独臂庞贝一对一地较量,“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改行当绑匪了吗?!最值钱的东西已经被你打坏了你这个白痴!!” 独臂庞贝被噎了一下,恼怒道:“说这么多废话有什么用,主炮坏了就坏了,你飞船上总还有第二值钱的东西——用你们飞船上第二值钱的东西来交换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吧!” 还真是懂得变通的海盗啊,我在心里吐槽。 红发杰克被逼得没办法:“好吧,好吧,”他转了转眼珠,“我绑架了两个斯砍第人,要不都给你吧。” “两只土拨鼠?那能值多少钱?!” “斯砍第人都是守财奴,肯定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你也知道斯砍第人是守财奴,他们宁可死也不会把钱给我!我他妈还不如要你!” 阿卡吹了声口哨,朝身边的学者挑眉道:“还真了解我们~~” “好吧好吧稍安勿躁,”红发杰克摆摆双手,看起来想把屏幕上独臂庞贝怒火喷薄的巨大的脸推远一些,“我再附送一名赏金猎人给你!” “赏金猎人?谁?”庞贝眯起眼。 红发杰克把安考拉推到屏幕前。 “安考拉?!他穷得叮当响!”独臂庞贝的机械手臂愤怒地砸在通讯控制面板上,通讯画面都被他砸得闪了一下,“杰克,我的耐心走到尽头了!既然你没钱给我,我要你飞船上所有的人!所有!” 说着主炮口已经对准了我们,正在充电中。 红发杰克和贝鲁奇对视一眼,显然并不想把最值钱的皇子殿下拱手相让,可是眼下他们没有别的选择,红发杰克妥协地喊起来:“行行行都给你!但不能包括我吧?” “我说了是全部!”独臂庞贝一字一顿道,“我只给你们一分钟,全部船员必须传送过来,当然你也可以不过来,我会送给你一个灿烂的葬礼!” 独臂庞贝单反方面结束了对话,以默拉皮人的脾气,主炮随时都有可能朝我们发射,船员们愣了两秒就都争先恐后地奔向传送舱,红发杰克在船长的座位上呆坐了一会儿,才骂了声“操”,也飞奔向传送舱,居然还跑在我们前头…… 一分钟后主炮果然发射了,红蝎子在粒子炮的光束中灰飞烟灭,最后的一秒,我们都被传送到了独臂庞贝的飞船上。 独臂庞贝一脸捡到宝贝的表情:“我看见了什么?两个卓奥友人!难怪你遮遮掩掩的,”独臂庞贝冲红发杰克笑道,“用卓奥友的人质和卓奥友帝国谈判能赚一大笔吧。” 学者咳嗽一声:“我劝您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 “您可以参考那些妄图用卓奥友人质要挟帝国谈判的恐怖组织的下场。用这两人作为人质向卓奥友帝国要求赎金,我相信帝国肯定会支付,但是拿到赎金以后,您和您的飞船可能会在某年某日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宇宙深处的某个黑洞中。”学者面无表情地说。 学者说得不假,独臂庞贝也不是没脑子,他稍一思量就觉得在理,但是:“那为什么我的红发小伙伴杰克会带着这两名卓奥友人?” “我告诉你为什么。”贝鲁奇说,“因为我和杰克船长将会把这位金发碧眼的美男子交给希维尔庞盾拉克沁殿下,他是殿下要搜寻的人,价值至少三千万联邦盾。” 独臂庞贝看向米凯尔,一双红眼睛都绿了。 米凯尔面不改色道:“希维尔给你的,我双倍给你。” “你现在拿不出这么多钱。”贝鲁奇冷笑,“放弃吧。” “你知道希维尔为什么要搜寻我吗?”米凯尔对独臂庞贝道,“堂堂帝国皇子为什么却只敢在黑市偷偷悬赏三千万寻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假设你把我交给他,他是会给你三千万,还是杀人灭口更容易?” 独臂庞贝犹豫了,左右为难。 “那如何保证你给了他六千万后不会杀了他?”贝鲁奇反唇相讥。 “我现在是他的人质,我杀不了他。”米凯尔以最简单的逻辑回复。 独臂庞贝的视线落在米凯尔身上,他的天平开始往米凯尔动摇了。 “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安考拉在我耳边激动地小声道,“就跟当年他拿粒子炮轰我们时一模一样!这特么才是帝国皇子的范儿啊!贝鲁奇那小子没了精神攻击完全不是殿下的对手!” “别听他胡说!”贝鲁奇道,“他根本给不了你六千万联邦盾!” “我当然能。” “是吗,流浪地球的落魄贵族?” 从始至终米凯尔只当贝鲁奇是耳边风,看都不屑看他一眼。我得说,光从那高傲凌人的姿态上,略显急躁的贝鲁奇就落了下风了。 “好了都住嘴!”独臂庞贝被吵得不胜其烦,“我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你们……”海盗头子说罢邪恶地一笑,“不过总会想到的~~” 于是我们被关进了飞船的副仓库。这个仓库是单独的仓库舱,随时可以脱离主飞船,所以如果米凯尔和贝鲁奇敢动用绝对力场,就会让我们变成一具漂浮在太空中的垃圾。 独臂庞贝可能也是担心两个卓奥友人大打出手拆了他的飞船,便将我们分别关在了两个舱室里。 阿卡、学者和安考拉正讨论着独臂庞贝会怎么处理我们,我回头一看,米凯尔独自一人站在货仓的圆形舷窗边。 默拉皮人和两个斯砍第人很早就睡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安考拉是星际赏金猎人,阿卡和学者是常年往来于各个星系的生意人,但我却是个标准的地球宅男,这是我第一次离地球那么远,还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我翻了个身,看见米凯尔,他坐在舷窗旁,窗外的星海映衬着他的侧脸,他是个有着利亚纳式侧脸的卓奥友王子,是本应身在奢华舒适的皇家,却总是待在逼仄的陋室的王子。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地球金毛犬。” 米凯尔忽然出声,我差点以为是我自己在心里说话,或者他读出了我的心声。原来我们都养过金毛吗? “我小时候在阿尔法比邻星长大,除了每天管我吃喝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也没有朋友,直到有一天早上,我拉开门,看见门口放这一只盖着被褥的篮子,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雪,”他说,“篮子里有一只刚足月的地球金毛犬。” 米凯尔望着星海,我望着他,难以置信他对我吐露了心声。 “后来那就我唯一的朋友了。”米凯尔说,“他陪伴了我十二年,我陪伴了它一生。” 我原来不明白为什么米凯尔感染病毒后会是这个样子,但现在我全明白了。这也许是一种恩赐,或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补偿,让米凯尔的金毛朋友在死后依然陪伴着他,让他不至于像别的病患一样陷入狂躁痛苦的深渊。 我正准备说什么,米凯尔又道: “但我必须忘掉它。” 我的话都卡住了,米凯尔从舷窗边转过头,睡了下去。 我觉得悲伤极了,因为我看得出他并不想忘记那个朋友,米凯尔不懂他自己,亦或者他太了解自己,才决心对自己这么残忍。 22. 我只睡了一会儿就被叫醒了,被独臂庞贝那得意洋洋的声音。 经过一夜的思考,海盗先生告诉我们他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 “听说过巨鲸星吗?”独臂庞贝问。 学者皱眉,低声道:“多巴人的地盘?” 与此同时仓库的通风管里喷进白色的烟雾,可怜我才刚醒过来不久就跟着又睡了过去。 巨鲸星是一颗环境极其恶劣,但矿藏极其丰富的行星,是蜘蛛星系最有名的流放星球。这个星球是多巴人的属地,而多巴帝国是蜘蛛星系为数不多的几个未加入星际联邦的文明,好吧或许不该叫他们文明,因为他们好斗和野蛮的程度远远超过默拉皮人。如果默拉皮人是野蛮的文明人,那么多巴人就是自以为文明的野蛮人。 许多海盗和人贩子会将人力贩卖到巨鲸星,这些被流放过来的人许多来自联邦的文明,地球人,默拉皮人,斯砍第人,格利泽人皆有,也有来自非联邦的文明,诸如塞尼莫人,巴巴西尔人,这些人一旦被贩卖到巨鲸星,等待着他们的将是在星球内部从事艰难的开采劳作,漫无尽头的一生。但是联邦却拿巨鲸星毫无办法,因为进入多巴人的领地就等于侵犯他们的领土,但是多巴人又向来不欢迎任何的联邦来客,他们不单闭关锁国,而且穷兵黩武,随便一个理由就可以发动战争。联邦没有证据,又不想卷入战争,只能听之任之,但是多巴星早成为包括卓奥友帝国,默拉皮邦联在内的许多文明的眼中钉。 庞贝虽然是标准的默拉皮血统,但却是无星籍人士,他决定将我们全部卖给巨鲸星,这样还能收获一笔不菲的贩卖费。 海盗头子将我们传送给了多巴人负责接收贩卖人口的飞船,于是我这个地球宅男第一次登上宇宙中许多人只曾耳闻不曾亲见的流放星球。 这是一颗十分寒冷的行星,我们穿着加厚的防寒服从多巴人的飞船上下来,一眼望去全是白茫茫的冰雪和呼啸而过的白色飓风,我感觉冰封的智星也就和这差不多了。 从飞船上下来的不止我们,还有来自别的星球的被贩卖人口。所有人脚上戴着镣铐排成一排从飞船上鱼贯下来,跟着领路人埋头耸肩顶着零下的寒风往前走,米凯尔走在我身后,他才没有埋头耸肩呢,正好奇地左右张望着,风力太猛有时会吹得他撅起嘴,我很想说你别闹了,但小金好像还觉得这样挺好玩儿似的。 是的,我们抵达巨鲸星的时候是白昼,米凯尔现在又变成小金了,我为了让不安分的金毛大狗不脱离队伍,不做可笑的鬼脸,只能又暗暗和他玩模仿游戏,模仿的对象……我决定选择走在我们前面一点的贝鲁奇。 庞贝传送我们给多巴人前事先给米凯尔和贝鲁奇染了头发,还体贴地戴了隐形眼镜,起初我不太明白为什么。 学者对我解释道:“多巴人和卓奥友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发现贩卖的人质里有卓奥友人,他们会立刻杀了对方,那样庞贝就一分钱也拿不到了。” 所以庞贝将米凯尔和贝鲁奇伪装成了地球人。 我们在巨鲸星的陆地上走了不到二十分钟,所有人的眉毛都被风雪染成了白色,脸上结满冰渣子。 终于我们抵达了矿井入口。 领路的多巴人让我们停下来,排成一列站好。 多巴人没有头发,他们的眉骨很高,眼睛凹陷在眉骨的阴影里,看上去像骷髅的眼睛一样惊悚,这个多巴人吩咐手下给我们戴上翻译机耳机,他来回扫视我们,说道: “我只要再让你们在这暴风雪里站上半个小时,你们所有人都会冻死,这不是开玩笑,所以不要想打什么歪主意,只有在矿井里老老实实地工作你们才能有一线生机。”他说,“你们的劳作和休息时间是每六个宇宙标准时后休息半个标准时吃饭,每吃完两顿饭后再工作六个标准时睡觉,睡觉的时间是十个标准时。” 这听起来似乎很慷慨,其实不然。 “那就是每天工作三十六个标准时,吃四餐,睡十个小时?”有人大着胆子问,“为什么要这么安排?” 多巴人笑道:“你是格利泽人?” “是的,阁下。” “巨鲸星的自转速度比格利泽518慢十倍。” 我吃了一惊,那就是说比地球自转慢二十倍还多?我看着天边高悬的恒星,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个极昼至少得持续大半个月,我看向米凯尔,这表示连续半个月米凯尔都无法清醒过来! 米凯尔正蹙着眉头,当然那是因为他的模仿对象此刻正因为从养尊处优的生活中陡然坠入劳碌的地狱而极度不适着。米凯尔和贝鲁奇并肩而站,贝鲁奇脚上上着镣铐还昂着头站得笔直,酷帅狂霸拽地微皱着眉头,优雅地倾诉着他的不满,米凯尔自然如法炮制,两个人的表情看上去像一对双胞胎。 贝鲁奇对米凯尔邯郸学步的行为显然很无语,他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去。 “地球人!你在对我翻白眼吗?!”多巴人刚好看见米凯尔学翻白眼的动作。 “啊不是不是!”我连忙道,“这人是我的杀马特表弟。他脑子有点毛病,喜欢模仿人的动作,绝不是在针对您!”说着我从背后隔着米凯尔使劲踹了贝鲁奇一脚,贝鲁奇怒目瞪视我,米凯尔果然也摆出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表情。我朝多巴人耸耸肩,示意“您瞧”。 多巴人终于放过了我们。 我们跟随领路的多巴人下到矿井里,矿井入口有两个升降梯,锈迹斑斑像个笼子,这个矿井和我们脚下的镣铐一样古老。我和米凯尔阿卡学者安考拉被带到左边的升降笼,贝鲁奇和红发杰克一行被带进了另一个升降笼,他们显然很不甘心,阿卡朝电梯里的贝鲁奇杰克愉快地挥了挥手。 铁笼嘎吱嘎吱带着我们下到矿井里,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我望了望头顶和脚下,估计这座矿井有五十多米深,不过最深处能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 抵达矿井底,就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虽然暖和了不少,但是味道却十分不好闻,参杂着各色人种的味道,汗水味,火药味,以及矿物质在爆破和挖掘中散发出的气味。升降梯的铁笼门打开,我们走进拥挤的矿道里,我看见这些形形色色的流放人口中有和我一样的地球人,白人黑人都有,还有身强体壮的默拉皮人,斯砍第人都是扎堆劳作,格利泽人一边挖掘一边高声吟唱着颂神的曲调,还有身高九英尺的巨人塞尼莫人,他们背上套着铁链锚索,拉着一车碎石弯腰驼背地穿梭在低矮的隧道中,脚步声像小山一样震得地面隆隆作响。我们眼前俨然是一副宇宙各文明携手合作的史诗级场面,可歌可泣。 领头的多巴人将我们打发给其中一个矿工,那是个身强体壮的默拉皮人,他从工具车里丢了几把铁镐给我们,给安考拉和阿卡他们的镐子都很正常,轮到我却是一柄又重又锈的铁镐,我不明所以,矿工又扔了一把镐子给米凯尔。 贝鲁奇不见了,米凯尔以为这是抛接游戏,伸长脖子噘着嘴就去咬那只镐子,我生怕他把牙给咬缺了,结果那镐子一镐子砸在他脑门上,米凯尔被撞得脑袋往后一仰,额头立刻一行血流下来。 我:“……” 我捡起那把掉在地上的铁镐,一看跟我的一样,又钝又重,这也只能砸砸人的脑袋了,怎么可能挖凿得开岩石,我尽量客气地问那位矿工:“有别的更锋利一点的吗?” 适时米凯尔终于晕晕乎乎地栽倒在地上。 矿工眼角将我冷冷一扫,什么都没说,自己推着车子走远了。 多巴人的监工正朝这边走来,我没辙,只得先把晕倒在地的米凯尔拖远。 还好卓奥友人抗打击能力一流,很快米凯尔就醒过来,又活蹦乱跳的了,我只好又让他玩模仿游戏,这下面的模仿者这么多,希望他不会玩腻。 我举着生锈的镐子敲了几下就觉得这根本是在开玩笑,我让米凯尔学安考拉,米凯尔抡起镐子敲了两下镐子就嘣噶一声从手柄处断掉了,铁稿头飞得老远…… 小金是玩游戏的行家,他用剩下的一截把手继续挥舞着…… 我头疼得要命,这时一个瘦高的格利泽人忽然凑过来,小声对我说:“那家伙是故意给你们这把镐子的。” 我不解:“为什么?” 瘦高的格利泽人压低声音道:“在这里我们平时都不和地球人说话。” “为什么?!”我大惑不解。 “因为这是定下的规矩。” “可是……为什么?!”再这么问下去我怕我快变成十万个为什么了。 瘦高个瞧了一眼身后,示意我:“看见那个辫子头了吗?” 我看见一个留着莫西干辫子头的默拉皮人,他身后跟着一个大块头的塞尼莫巨人。那家伙显然和监工们关系不错,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没命地挥动镐子。 “他是这片矿区的老大,潘斯特,我们都叫他BOSS。”格利泽人道,“不过BOSS只是个继承下来的称号,他并不是第七矿区的第一任BOSS,半年前他打败了这个矿区的前一任BOSS,所以现在他是老大了,什么都归他说了算。每一任BOSS上台都会定一些规矩,矿区的所有人必须遵守,要是BOSS看不惯谁,那个人就惨了,而潘斯特的规矩,”格利泽人顿了顿,道,“就是地球人是劣等种族,不配和其他人享受同等的待遇,因为他不喜欢地球人。” 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既感觉愤怒又觉得前途黑暗:“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不怕被潘斯特报复吗? 格利泽人特意瞥了一眼米凯尔:“他不是地球人吧。” 对方语出惊人,我完全没有准备,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沫。我相信我的表情已经让答案不辩自明。 格利泽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这张脸我认识,或者该说,无论如何没法忘记,我还认得他手上那只镯子。” 难道他真的认识米凯尔?我越发摸不清状况,身上冷汗都下来了。 格利泽人走到还在挥镐子的米凯尔背后,十分尊敬地道:“我们曾在联邦的瞭望号太空科考站上有过一面之缘,对吧?”他压低嗓门,一字一句,“米凯尔庞盾拉克沁殿下。” “你到底是谁?!”我戒备地睨着他。 格利泽人将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朝我伸出手:“初次见面,我是吉伦瓦,联邦瞭望号太空科考站上的科研人员。不过那都是以前了。” “你真的见过他?”我十分狐疑。 “虽然那个时候的殿下不是这个样子,但我确信我没有认错人,卓奥友人不存在双胞胎一说。”吉伦瓦道,“那个时候来瞭望号视察的各个文明的代表中就有米凯尔殿下,我对他印象很深,他与我握了手,我还特别留心了他的手镯。”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直觉告诉我吉伦瓦没有撒谎。 “虽然不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在这里,但我打赌你们肯定打算从这里逃出去,不过我劝你们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个地方守卫森严,即使你们逃出矿井,暴露在严寒中不到一个小时就会被冻死,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就算卓奥友人能侥幸挨过酷冷,但是这里是蜘蛛星系最偏远的地带,没有飞船你们依然哪里也去不了,这颗星球上除了多巴人的矿井,就是一片荒芜。”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吉伦瓦向身后看了一眼,等监工走过,他把我拉到阴影中,小声道:“如果想逃出去,我有办法,但是我也有条件。”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他的条件是什么:“我们没什么能给你的,不过如果你真能帮到我们,我们当然会带你一起出去。” 监工又晃了过来,我们都假装在挖掘,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实我还不十分确定这个格利泽人有几分靠谱,但是眼下的状况让我就算有一根救命稻草也必须抓住,我打算等吃饭的时间再和大家一起细致地讨论一下。这地方真是让人一天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 23. 终于到吃饭的时间了。 所有人拿一只巴掌大的小碗排队领饭,食物是不晓得拿什么混煮的乱七八糟的一锅稀粥,每个人就那么一勺的分量,这点量要喂饱一个斯砍第人都成问题,更别说人高马大的我们了。 轮到我了,没想到这次连一勺的分量都没有,满打满算只有半勺。 我举了举碗:“是不是太少了?” 负责发饭的矿工理也没理我,大勺往我这儿一挥,后面有人不怀好意地推搡,我只得往前走。 这么一口稀粥我两三下就喝完了,那味道真是令人作呕,我怀疑这是泥火山。 正要放下碗,两只碗伸过来,往我那空荡荡的碗里又倒进了一些稀粥。 是阿卡和学者。 我又开心又感动,也没和他们客气就大快朵颐了,两个斯砍第人在我身边坐下。 “我想起小时候。”我抹了把嘴说。 学者和阿卡分别比我大六岁和三岁(学者只是看起来少年老成罢了),我还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是他们罩着我了,那时我的个头都没他们高,现在我能轻松把学者和阿卡举起来了,没想到我还是被罩着的那个。 我们三人坐一块儿,眼看着要酝酿出一点追忆往事的气氛,没想到麻烦就来了。 “土拨鼠,是谁让你们把吃的分给地球人的?” 我循声抬头,暗道不妙,来人正是潘斯特,身后跟着他的巨人塞尼莫跟班和一个贼眉鼠眼的巴巴西尔跟班。 阿卡拍拍裤子站起来,不打算退让,阿卡打架很厉害,我小时候被别的人类小孩欺负,都是他帮忙摆平的,虽然个子不高,但是胜在灵活,可现在我不想他和这个默拉皮人杠上。 “嘿嘿嘿,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安考拉在这时走过来,昂首阔步挡在我们三人前。 阿卡虽然对安考拉这话挺不满的,但是姑且还是原谅他的出言不逊了。 安考拉和潘斯特身形相仿,乍看分不出力量高下,两个人此刻呈现出默拉皮人之间常见的幼稚对峙戏码,呲牙咧嘴凶恶地皱着脸,但是潘斯特不愧为BOSS,战斗力真的太爆表,冷不丁就一个抬腿,安考拉竟然被踹得老远! 潘斯特还要走过去施暴,这时他的巴巴西尔小弟喊道:“老大,那家伙在干什么?” 我们都顺着望过去,原来在潘斯特走过来的时候,他放在一旁的稀粥被人偷喝光了。 令我崩溃的是,偷喝的人竟然是米凯尔! 米凯尔意犹未尽在碗里舔了一圈,我感觉如果殿下清醒过来,可能会一个月都不想跟我们说话…… 巨人塞尼莫跟班朝米凯尔走去,脚步往地上一跺,米凯尔手里恋恋不舍地捧着的碗就一抖掉在地上。可怜的金长直对着那个摔碎的已经没有什么可舔的碗瞪直了眼,然后抬起头。 米凯尔的眼神又生气又伤心,像只被夺了食的小兽,塞尼莫巨人不悦地一把提起米凯尔的衣领,将一米九五的米凯尔拎了起来! 我们都吓得屏住呼吸。 奈何巨人的手太大,米凯尔就着这个姿势,一低头就咬在了巨人的手上。 巨人发出吃痛的呻吟,将米凯尔一把扔了过来。 米凯尔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我连忙上前扶起他,阿卡和学者也上前扶起被揍得晕乎乎大受打击的安考拉。阿卡还恶作剧地说:“主人,主人你怎么这么不经打,你让我们这些做狗的怎么办?” 米凯尔露出凶狠的眼神,我觉得十分不妙,因为那眼神里除了一只兽类被唤醒的野性,还有一丝我熟悉的隐忍,那是属于米凯尔庞盾拉克沁的。我手扶在他前胸后背,都能感觉到他身体剧烈的起伏,殿下肯定特别生气,我却不确定他气的是吃的被抢走了,还是气自己竟然像一只狗一样被人对待,他的手指在地上狠狠抓挠了两下,又狠狠握成拳头,前一个动作像发怒的小狗,后一个动作却绝对是一个发怒的庞盾拉克沁。我十分害怕他一生气就暴走,一暴走就开绝对力场,甚至可能更糟,直接龙化。 “小金,不,殿下,”我贴着他的耳朵,小声急切地道,“我知道你现在神智不清醒,但是既然你都会记得白天的事,说明你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一定不要使用绝对力场,不能龙化暴露身份,你听见了吗?一定要控制住!” 我话还没说完,潘斯特的影子就笼罩在我我们头顶,他一脚把我踹开,我摔得比安考拉还狼狈,直接撞在了工具车上,一堆镐子斧头砸在我身上,我看见潘斯特将米凯尔从地上揪了起来,米凯尔还回头看着我,他眼睛里绷直的竖瞳已经亮得能穿透隐形眼镜的遮挡了。 我忍着痛,咬牙朝他摇头,心里七上八下直打鼓,千万不要露陷啊!虽然龙化的卓奥友人很强,可是他毕竟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神智如一只金毛的米凯尔,在这颗荒芜的星球,对方派一艘战舰来就足够灭了他了! 米凯尔又转过了头,我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只能祈祷潘斯特没有注意到他的竖瞳。 但是潘斯特没有机会注意到了,米凯尔抬手摁在他头两侧,然后也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招,整个人腾空翻转,竟以半空为支点将潘斯特撂翻了过去! 潘斯特摔得比我和安考拉还惨烈,落地时烟尘碎石乱飞。米凯尔像猫一样轻盈地扑落在他身上,自然是分毫未伤。 塞尼莫巨人跟班咆哮着上前,抡起拳头,米凯尔手臂一抬顶住那重重落下的拳头,在眨眼的瞬间身体就高高腾起,那个动作让我想起他当初一步踏上我家阳台的画面,只不过这次被他踩在脚下的是巨人的手臂。 米凯尔借巨人的手臂做台阶,两步踏上巨人的肩膀,巨人的脸旋即被踢得咔嚓扭过去,痛呼着轰然向后倒在地上。 米凯尔好像对此没有准备,也跟着栽了下去。 两个人重重倒在地上,巨人彻底晕厥了,据说塞尼莫人体型庞大力气惊人,但也惊人的不堪打,很怕痛,看来是真的。 但是米凯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呈大字型摔了个狗啃屎在地上,半天才满脸泥土地抬起头,扭头憋着嘴看着我。 我连忙要上前,但潘斯特从身后揪住了我! 我听见阿卡大喊:“怀斯!” 我被愤怒的BOSS脚下一绊,倒提了起来! 然后潘斯特竟然把我当人力风车一样展臂摔了出去! 我以为这次肯定得内出血了,但是我并没有摔在坚硬的岩石上,而是摔在了…… 我睁开眼一看,那个晕倒的塞尼莫巨人垫在我身下。 众人发出惊恐的呼声,我听见一阵碎石崩裂声,再一回头,只见身后一阵烟尘扑来,烟尘背后,我看见米凯尔压在潘斯特身上,他们两人躺在地上一个不知何时冒出的坑里! 这像一个微型的陨石坑,龟裂的裂缝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这些裂痕的中心正是米凯尔贴在地上的拳头。 四周烟尘弥漫,碎石炸了一地,像一阵流星雨,这个坑目测直径得有四米! 如果这一拳轰在潘斯特身上,潘斯特此刻已经和碎石一样炸开了,米凯尔肯定有一小部分意识是清醒的,他没有杀死潘斯特,虽然他明明可以,他的拳头直接轰在潘斯特耳侧,潘斯特满脸血迹,已经晕厥了过去,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爆裂开的石头炸晕的。 洞窟里所有人都噤声了,包括闻声而来的多巴监工。 没有地球人能有这样的力量。我压抑住惊慌,强装出一脸得意的笑脸:“现在知道了吧,他是地球人和默拉皮人的混血,从小就没人打得过他,包括纯种的默拉皮人!” 我不知道我的话是不是可信,因为听起来真是太刻意了,这时安考拉走上前,他跨进陨石坑里,用没骨折的那只手一把搂住懵懵懂懂的米凯尔,热情洋溢地道:“好弟弟!” 米凯尔:“汪!”低头一口咬在安考拉的肩膀上。 安考拉一脸酱色,什么也不说又紧紧搂住米凯尔,恶狠狠的。 吉伦瓦走过来,在胸前画了个三角,感叹道:“格利泽之神果然是公平的,他拿走了你聪明的头脑,必然还给你无敌的身手。” 阿卡在一旁煽风点火地鼓起掌来,学者举起手里的碗,煞有介事地高声道:“敬新BOSS!” 所有人都跟着鼓掌,无数个声音齐声喊道:“新BOSS!!” 我心里泪流满面,你们演得太假了好吗,干的好啊! 24. 巴巴西尔跟班很懂得见风使舵,见潘斯特气数已尽,立刻将自己自动升格为新BOSS米凯尔的跟班,但他似乎也注意到米凯尔的所有权现在是属于我的(咦我好像说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于是上前殷勤地询问我:“我们应该怎么称呼新BOSS?” 我想了想:“他叫小金。” 巴巴西尔人:“小金?”他短暂地思考了片刻,转身朝矿井里无数人高声道,“七区的新BOSS——KING!” 我目瞪口呆,拜服得不得了,原来马屁狗腿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的啊,这位巴巴西尔人在这方面无疑天赋异禀。 “请问,KING大人有没有什么新规矩要定?无论什么都可以!”巴巴西尔人又转向米凯尔和我,他瞄了一眼被人遗忘在角落的潘斯特和他的巨人打手,好心提醒道,“您也可以以牙还牙~~” 敢情他在说这话时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为潘斯特鞍前马后,可能他觉得自己就是个七区BOSS的固定配件,一旦换BOSS就自动格式化了。 我觉得以牙还牙十分幼稚,再说这也要看米凯尔的心意。于是我看向米凯尔。 米凯尔:“汪!” 巴巴西尔人&我:“……” 米凯尔汪过以后抓了不知道谁的碗,见里面还有吃的,就蹲墙角呼哧呼哧舔起来。我小心挪过去遮住他不够酷帅狂霸拽的吃相。 巴巴西尔人愣了一下,转向下面期待等待翘首以待的众人,最后他说:“KING大人定的新规矩就是——”他举起拳头,“汪!” 几秒的安静后,七区矿井被无数百花齐放的“汪”声淹没,我举起拳头,跟着汪了一汪,心里好笑得要命。 现在我们彻底安全了,我也为自己挑了一把最好用的铁镐,可惜午饭时间已经到了,又工作了六个小时,累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终于到了晚饭时间。 吉伦瓦和我们聚在一个僻静的洞穴里,我把他介绍给了阿卡、学者和安考拉,本来大家对吉伦瓦还有些怀疑,但是吉伦瓦没有啰嗦,他一口气说了接下来的话: “你们要想逃走,第一必须逃过监视器到达地表,我来这里快三年了,熟悉第七矿区到地面所有通道的监视死角,第二,逃出矿井后必须有飞船,但是这颗星球上没有太空港也没有任何飞行器,不过我知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批多巴星人来考察巨鲸星矿产开发情况,按标准日算还有十一天他们就会派飞船来了,这将是最好的时机,第三,不但要逃过监视器,我们还要逃过监工的视线,最可行的方法是制造一次安全意外,我的计划是从火药库偷一些炸药,找个地方埋好,遥控引爆,我们就可以趁乱坐升降梯到地表。好了,这就是我全部的筹码,如果能一个人干我不会找你们合作,在你们来之前我原本是要和另一个人合作的,可惜那家伙在最后关头没能沉住气,惹怒了潘斯特,半个月前他在一次爆破意外中身亡。” 这种节约时间开诚布公不带标点的作风让吉伦瓦迅速获得了大家的好感,阿卡伸手道:“合作愉快。” 就这样我们定下了计划,在行动日到来之前我们每次去仓库领炸药时都会偷藏一点,这里用的是最便宜的黑火药,日积月累下来我们火药的藏量足够引发一次规模不小的“安全意外”了。 米凯尔荣登了BOSS的宝座,我们现在在第七矿区的日子过得不错,至少吃得好睡得饱没人找麻烦,累了的时候偶尔还有人抢着帮忙。 米凯尔似乎每次吃饭都没吃饱,醒着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呈现出一匹四处寻找食物的饿犬状态,这让同样处于饥荒边缘的我们不得不赶在米凯尔吃完前抢先喝完稀粥,否则他会到处抢碗。第七矿区的人每次吃饭都好像在玩躲猫猫,只不过那只会突然把头埋进你碗里或者防不胜防地从你背后冒出来抢走你的碗的猫叫米凯尔,哦不,KING大人…… 当啷一声,又一个可怜鬼被米凯尔抢去了饭碗,我不知道米凯尔殿下醒来会怎么看待自己在矿区的这段令人多愁善感的日子,想必滋味不会很好受。 吃饭时间已经如此艰难,挖矿的时候更可谓难上加难。上工时间必须玩模仿游戏,否则没吃饱的米凯尔根本不会干活,虽然米凯尔的战斗力让监工们有些忌惮,但是不管怎样他们拿着激光枪,人多势众,而米凯尔只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而且还饥寒交迫),该低调的时候还是要低调,该干活的时候还是得干活。 米凯尔每玩一会儿模仿游戏就要跑来求奖励,我有时掏两颗挖到的好看的石头给他,他把其中一块石头咽下去后我就再也不敢给他任何东西了。 这次米凯尔学阿卡一丝不苟地挖了三个小时,他又凑到我身边来要奖励,他上次的最高纪录还是一个半小时,很显然他想要个大的石头,最好能一次性填满他的肚子…… “我真没什么能奖励你了,这里也没有吃的。”我擦了把汗,发现监工已经在注意我了,他们能容忍米凯尔偶尔休息一下,可不会容忍我,我飞快地抬手揉了揉米凯尔的头,“这个行吗?” 没有吃的,米凯尔显然还是有些失望,但是他没有再为难我。 又过了三个小时,米凯尔又蹭过来了,我只好又摸摸他,这次他显得比方才满足,像是接受了这个精神奖励,甚至弯下脖子用脸来蹭我的手。 我本来摸的是米凯尔的头发,冷不丁碰到他的皮肤,手指都哆嗦了一下。 米凯尔很享受似地又贴近来,这次他抬起下巴,俨然是要我摸他的脖子。 我看着美男子仰着下巴露出脖子和喉结,脸上燥热得不行,这样不行啊,殿下……您太奔放了…… 可是我们在矿井一待二十多天,等米凯尔恢复神智那都是老远以后的事了,他不可能什么都记得。 这么想着,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光滑的脖子,米凯尔有些兴奋,他蹭地一下站直,我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突然摸到了他的喉结。 妈的真的太诡异了好吗?!我耳根滚烫地转过身继续挥舞镐子,没有勇气再面对米凯尔了。 不过这还不是矿工生活中最糟糕的部分。因为我必须不断改变模仿的对象好让米凯尔不至于玩腻,有时我不得不让他模仿安考拉。 这天我停下来擦汗的时候震惊地发现米凯尔在挖鼻子…… 安考拉你还能不能行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做这些限制级行为吗?! 就这么一天又一天,半个地球月过去,行动日终于指日可待了。 晚上睡觉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床是十分逼仄的上中下铺,我一坐起来就撞到了上面,把阿卡给撞醒了。 在下铺安考拉堪比雷鸣的呼噜声中,阿卡问我:“怎么了?发恶梦了?” “我记得贝鲁奇说因为巨鲸星现在是极昼所以米凯尔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清醒!” “是啊,所以你让他挖鼻孔这种事咱们不说他不可能知道,怎么了?” “那当时在宇宙飞船上那算是极昼还是极夜?”我紧张地问。 “极夜吧。不是说缺少恒星力吗?” 我绝望地倒了下去,想到了当时我喂米凯尔喝水的时候,这么说起来那个时候的米凯尔是清醒的! 我把头埋到了枕头下,郁闷极了。 “嘿,怎么了?”阿卡用脚蹬我的床梁。 我从枕头下瞅着旁边床上的米凯尔,他睡着的时候也像只狗,时而蜷着膝盖,时而如街边的死狗一般。 你是清醒的你为什么要给我GIVE ME FIVE?! 不……也可能因为发烧把他烧成狗了……没错这也是可能的啊! 我自我安慰着,陷入了噩梦中。梦中一只威严的金色巨龙浮在镜面湖泊的上方,他就一直这么低头看着我,待到我被盯得头皮发麻的时候,巨龙抬起他庞大厚实的前爪,伸开五指对着我。 我硬着头皮把手贴上去,颤抖着给了他一个GIVE ME FIVE。 25. 计划在有条不紊地推进当中,万事俱备,接着东风也来了。我们从监工的对话中得知,五个标准日后,多巴人高层将要来巨鲸星视察。 这天晚上(好吧其实不是晚上只是睡觉的时候)我们跟随吉伦瓦趁着换班的时机将黑火药在事先勘察好的地点埋好,视察期间矿井的戒备会变得比平时森严,夜里很难行动,好在吉伦瓦连这些情况都考虑到了,我们提前做好了多手准备,这样一来,就只需要静静地等着那一天到来了。 三个标准日后,视察队乘飞船如约而至,他们会在巨鲸星停留两日,我们的行动当然是越早越好。 可是却没想到发生了状况。 在跟随矿井负责人下到矿井里视察时,一个多巴人高层突然在挥镐子的米凯尔身后停下了。 我背后热汗裹着冷汗,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认出了米凯尔,如果是那真是要命。 我偷偷注意着这个鼻子上穿着一个环的巴多人,在众多牛头马面的巴多人中他算是长相比较过得去的,可渐渐的我发现他的神色不对,那不像是认出了米凯尔,倒像是…… “这是地球人吗?”鼻环多巴人问。 “是地球人和默拉皮的混血。”带路的监工答道。 “默拉皮?默拉皮和地球人的混血竟然长成这样?”鼻环多巴人面露惊讶,他又打量了一番完全无视他,只顾挥动镐子干活儿的米凯尔,“你们这里应该也不差他一个人手,我要把他带到飞船上去。” 监工很识时务的笑道:“当然!” 当然不!!我内心咆哮着,不顾一切挡在鼻环多巴人面前:“啊先生,您真要把他带上飞船吗?他的脑子有问题,做不来其他的事,或许会冒犯您的!” 我知道阿卡和安考拉在对我使眼色,但是我有什么办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殿下被人带走,还酿酿酱酱?!好吧这家伙应该没有机会对米凯尔做什么就会被米凯尔干掉,但是我就是不能去想这个丑八怪对米凯尔酿酿酱酱的画面…… 鼻环多巴人只冷冷地扫我一眼,根本没有理会我的话,两名监工已经上前要强行带走凯尔。 米凯尔挥舞过头的镐子被无情地夺走了,他不明所以地扭头看着我。 “既然脑子有问题就抬出去吧。”监工头子朝手下挥挥手。 两名监工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就这么把米凯尔架走了,米凯尔茫然地看着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解读我此刻的表情的,只见他很难过地最后看了我一眼,接着抬起手臂,继续挥舞着已经不存在的铁镐…… 这是米凯尔第二次在我面前被带走,我依然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就连让他们换个体面点的方式带走他都做不到…… “不行我们必须得立刻行动!”我走到吉伦瓦身边,按捺不住了,“要不然殿下会有危险!” 吉伦瓦奇怪地看着我:“我倒不觉得,事实上有危险的会是多巴人吧。” “但是殿下会被识破身份,到时问题就大了。”学者站在了我这一边。 最后我们四票对一票,吉伦瓦不得不同意提前行动。 引爆炸弹的遥控器我们随身带着,待到休息进餐的时候,我们几人彼此用手势确认了一下行动步骤,大家分开来各就各位,这时阿卡悄悄按下了遥控器。 爆炸声突如其来,在封闭的矿山中犹如火山爆发,排队打饭的人全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惶惶然中吉伦瓦喊了一声:“快跑!矿井要塌了!” 这下人群彻底骚动了,再加上阿卡和安考拉在一旁火上浇油地煽动,眨眼间第七矿区里就乱成了一锅粥,人们顾不上吃饭,拼命往求生通道的方向跑。 我们安放炸药的地点靠近一号通道,硝烟正从通道里飘出来,安考拉拦在通道口,大无畏地喊着:“这边塌了,伙计们往那边跑!” 混乱之中我们从几乎没人的一号通道跑了出去。 监视器被烟雾遮挡,我们又紧跟吉伦瓦闪避镜头,吉伦瓦哪里是科学家,简直是越狱高手,他甚至为我们每个人准备了湿润的口罩好隔绝浓烟,不一会儿我们就顺利抵达了升降梯,吉伦瓦却没慌着上升降梯,而是从梯井一侧的一只铁皮柜里翻出一个包袱,安考拉急得大喊:“还要不要命了?!”吉伦瓦在最后一刻跳上升降梯,我们一路直达地表。 洞穴之外的天光快要让大伙儿喜极而泣了,自由就在那里!当然这里也可能变成我们的墓地,吉伦瓦解开那只包袱,从里面拿出厚厚的御寒衣物分发给我们,阿卡简直恨不能狂吻这个格利泽人,虽然还不够抵御巨鲸星的酷寒和飓风,但起码聊胜于无。 我们裹着衣服顶风而出,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 矿井外风雪漫天,不一会儿我们就冷得有些却步,但是白茫茫的大地上望不见飞船的踪影,学者在呼啸的风声中高声问吉伦瓦:“飞船在哪儿?” “跟我来!”吉伦瓦说着,掉头朝山的另一头走。 绕过矿山,在横扫而过的风雪中我们望见了停泊在背风处的飞船。 这会儿视察队的人都还被困在矿井下,那么飞船上的人应该不多。我们彼此交换了眼色,大家默契地兵分两路绕至飞船背面,靠近入口,正愁要怎么上去,飞船的入口就从里面打开了。 两名多巴人守卫惊恐地大喊着跳下悬梯:“卓奥友人!!卓奥友人!!” 安考拉和阿卡都大显身手的机会都没有,那两名守卫就飞也似地逃走了。我们连忙上了飞船,安考拉手动关上大门,这艘飞船不太大,我们很快就循着骚动声在驾驶舱找到了正大杀四方的米凯尔殿下。 飞船上的多巴人还剩三个,都已被他摆平,米凯尔又恢复了一头长金发,毫无疑问他使用过绝对力场。 鼻环还没回来,我的小金幸运地未遭毒手,他朝我欢天喜地地扑来,我很不要命地狠狠拥抱了他…… 没时间庆祝,逃命要紧,安考拉在驾驶位坐定,发动了飞船。 飞船升空的刹那我们都摔在了地上。 “你到底有没有飞船执照?!”阿卡扶着扶手愤怒地道。 “住口土拨鼠!你他娘的以前见过多巴人的飞船?!” 飞船像一只圆盘飞碟一样不停地旋转,不一会儿我们全都头晕目眩起来,不过好歹咱们是起飞了。 “啊哈哈哈我知道了,这个按钮是自动驾驶,跟联邦的飞船是反着来的……” 安考拉埋头尝试各式按钮,吉伦瓦却忽然面朝主舷窗大喊起来:“我的格利泽之神啊,那是什么——” 除安考拉外我们都闻声看去,辽阔的270度主窗中,一个黑色的不明物体正从地面方向朝我们冲来! 我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是一条龙! 一条赤红色的巨龙破开风雪,张开翅膀朝我们冲了过来! “安考拉闪开!”阿卡大喊。 安考拉这才抬头看舷窗,红龙已经近到能看见巨大的金色竖瞳了,如果算上龙尾的长度,那么它的体长足有四十米,在我们的飞船前也称得上庞然大物了! 安考拉没能操纵飞船闪开,因为他翻了个白眼就伏倒在了驾驶座上。 吉伦瓦也捂住了胸口,一直在胸前画着三角形:“格利泽之神啊,我发现自己好像有龙态恐惧症……” 我和阿卡学者只好上阵,我们六只手在操作台上一通乱按,没有用,那只红龙直直地冲过来猛撞在主舷窗的玻璃上! 飞船被撞得失控,几乎要翻过去,我们全都往舰桥后方滑去—— 除了米凯尔。 他站在舰桥正前方,在倾斜的舰桥上他像生了根般纹丝不动,隔着舷窗玻璃注视着那条赤红色的龙。 红龙也看着他,米凯尔站在那对巨大的金色竖瞳之间,仿佛面对着深渊里的恶魔。 红龙忽然低下头,龙尾朝上一掀,我们以为是米凯尔做了什么,譬如用眼神杀之类的逼走了红龙,其实不然,红龙飞到了飞船下方,继续顶撞飞船,多巴人的飞船就像杂技演员筷子上的盘子,在撞击下摇摇欲坠。扶栏根本拉不住,我们像一群四处乱窜的弹珠,被撞得头破血流。 就在这时我听见“砰”的一声,继而是呼呼狂吼的风声。 贝鲁奇竟然撞开了飞船的入口! 汹涌的气流拽着我们往下落,我的手只能勉强抓住舰桥上的一道栏杆,但这肯定救不了我,因为红龙继续撞着飞船,一次比一次剧烈! 我耳边仿佛响起了全体人员自由落体的倒计时…… 第一个飞出去的是已经昏迷不醒的安考拉,他带着宁静安详的表情落向了云层下方,接着是在胸口哆嗦着画三角形的吉伦瓦,然后是手牵着手迎风飞去的土拨鼠二人组…… 再然后…… 我一只手堪堪抓着栏杆,另一只手奋力地伸出去,还是没能够到滑落地米凯尔,他落下去时瞪大眼看着我,蓝眼睛里写满忧伤,一头金发飞舞着,很快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没想到我一个宅男居然是坚持到最后的一个,不过我也已经没力气了。 我松开了手指。 ------ 有皮了,尝试一下编辑修改的快感。 26. 冰冷的气流在耳边震荡,下落时光是湍急的气流就足以让人窒息了,更别说是如此冰寒刺骨的气流。 我感觉自己完了,我想念我在地球的小诊所,想念我在海边的千层饼小屋子,想念讨人厌的金克斯,想念汪汪叫的金长直…… 我闭上眼放任自己自由落体。 接着我似乎是……落地了? 并没有预料之中的猛烈撞击,而且这落地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我并没有失去意识,感觉自己倒像是落在了一张吊床上,我心想难道我那么好命挂在树上了? 但是周围的空气仍然冰冷又激荡,我狐疑地睁开眼。 来自天堂的阿卡正低头俯视我,他的背后披着云雾一样圣洁的白光。 “嘿嘿,你没事吧?”阿卡冲我打了个响指。 我左看右看,发现四周都是云,很显然我还在天上,但身体下方的触感却又温暖又富有弹性,紧接着一声悠长如金属共鸣的啸声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天哪!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骑在龙背上!一条美丽的金色巨龙的龙背上! 我熟悉这条龙,我抚摸着金龙结实有力的脊背,龙的鳞片像是有温度的记忆金属,在我手掌下一下下张合着,我激动地喊起来:“小金!!小金是你吗?!” 金色的巨龙兴奋地扑扇起翅膀,他在空中扭来扭曲,甩着脖子,好似要回过头来。 我们差点被荡下去,吓得全体趴卧在龙背上,阿卡埋怨我:“添什么乱呢?!” 我连忙伸长手臂安抚地拍拍米凯尔的脖子:“好了好了我就在你背上,你降落就能看见我了!” 米凯尔发出一声快乐的龙吟,埋头就往地面冲。 我们全趴在龙背上,像骑着一颗星际巡航导弹。 “事情还没完呢。”学者这时突然出声,神情严峻地看向远方的云层。 那些云层显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湍急状态,然后突然间,一个黑色的影子冲破云层朝我们冲来!是贝鲁奇,他还没有善罢甘休! 我们座下的星际巡航导弹蓦地就改变了方向,米凯尔显然是被那条红龙的样子吓到了,竟然掉头就跑。 “操!”阿卡目睹惊慌地扇动翅膀在云层间亡命逃窜的金龙,“丢不丢脸啊!你不也是龙吗?!” 米凯尔一面飞也似地逃跑一面发出扭曲的龙吟,好吧我仔细听了听发现这压根不是啥龙吟,它就是一只龙在汪汪…… 我们趴在龙背上跟着它天旋地转,还要拉住昏迷的安考拉和吉伦瓦免得这两人被甩下去,不久大地终于出现在头顶,是的,头顶…… 等等,我扶了扶幸运地还没被甩掉的眼镜,发现那不是大地,而是一面结冰的湖。 米凯尔往一路往冰湖上冲,我喊他他也不听,我担心我们会径直洞穿冰层,直挺挺地破冰沉下去,很快镜子样的湖面上就映出了金龙和红龙的身影,我灵机一动,拍着米凯尔的脖子,示意他往下看:“你看!那就是你!你也是龙!你比他帅多了!完全不需要怕他!” 米凯尔扇动翅膀又甩了甩脖子,似乎在确定冰湖上的倒映的确就是自己,然后他埋下头,忽然发出一声很来劲的“汪”。 此时我们距离冰面不过十几米的高度,一眨眼的工夫米凯尔就如掠过冰面的子弹,他的爪子在冰面上蜻蜓点水地一点,尾巴向下有力地一抛,身体又腾空而起。 这一回他不再惧怕红龙了,在空中转了个圈掉头就朝贝鲁奇飞去。 阿卡激动不已:“你说这龙打架是不是口喷火焰啊!” 我不希望是那样,一来那个样子很难看,二来被烧焦的会是我们。 学者:“那是神话小说里的龙。” 阿卡很失望:“难道它们要彼此撕咬?” 我觉得不需要回答,因为两条龙已经迎头撞上了。 一瞬间红龙和金龙仿佛都刹在了半空,双方扑张开翅膀,龙吟声震耳欲聋(米凯尔的叫声稍微有点难听),龙翼完全展开时,目测翼展足有五十米,龙吟声一出,四周的云瞬间都被卷走了,云层中赫然是一个巨大的空洞,摸着良心说,如果我现在不是在龙背上自身难保,我得说这场面简直太壮观了! 我以为他们会使用绝对力场,但并非如此,他们张开翅膀悬停在空中仿佛是在蓄力,忽然之间我就感到一股热力辐射过来,再看时,红龙身体四周竟然有一圈火星在闪动! 同时米凯尔的四周则是闪耀的冰晶。 下一秒,冰和火在半空赫然相撞,天空中犹如响起惊雷,剧烈的冲击波撞得两条龙同时失去了平衡,他们从空中落到冰面,四爪张开重重拍击在冰面上。 巨鲸星果然冰冻三尺,冰面居然没有破裂,只留下龙爪在冰面划出的一道道长痕。红色的巨龙和金色的巨龙就这么对峙着,相隔不过七八十码。 然后红龙忽然收起了翅膀,他金色的眼睛注视着我们,缓缓开口:“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您龙化。” 是贝鲁奇的声音,但是从龙态的他的嘴里吐出来,那声音仿佛自带混响,让人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 米凯尔感受到了威胁,他张开翅膀,作势要攻击。 贝鲁奇的声音里带上笑意:“你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吗?我方才不过是在逗你玩罢了。龙与龙之间终极的较量方式,真可惜你不会。” 什么终极方式?我直觉不妙,额角突突直跳。 “现在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卓奥友龙吧。” 贝鲁奇说完,我以为他要张开翅膀放出什么终极奥义,但是没有,他只是昂起了龙首,张开嘴。 我感觉贝鲁奇发出了一声可怕的龙吟,但事实上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但我打赌他真的鸣叫了,因为在他张嘴的一刹那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看着他金色的竖瞳,白色的瞬膜缓慢滑过他的瞳孔,要人命的可怕,这一刻我只想掉头逃跑。 感到恐惧的不止是我,阿卡和学者也被镇住了,我想逃想得要命,奈何身体却完全无法动弹,好像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束缚住,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我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几乎快要因为流汗虚脱了,我心跳过速,越来越喘不上气。 还有米凯尔,他同样在颤抖,金色的鳞甲不规律地一张一合。 “米凯尔庞盾拉克沁,”黑龙的嘴里吐出米凯尔的名字,他的声音缓慢又沉重,带着深渊般的回音,“竟然败在我的绝对威压下。你还坚持你拥有至高无上的卓奥友皇家血统吗?哪怕我可以让你趴下来,在我脚边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四个字如同一股激流从深渊底部倒冲上云霄,我不知道米凯尔会不会趴下来,但这一刻我已经本能地俯倒了,这种威压是基因上的,我们就像一群看见猫的老鼠,或者比那更甚。 米凯尔的呼吸演变成一种扭曲的呻吟,他在抗拒,但抗拒不了自己下跪,身不由己。 我想我大概看不到米凯尔伏下的一刻了,因为我觉得我快要死于窒息了。 然而就在我被冷汗浸湿了一遍又一遍时,突然之间氧气又灌进了我的器官,就像从水里出来一瞬间的应激反应,我和身边的阿卡学者同时发出如释重负的呼吸声,施加在我们身上的魔法倏地全消失不见了。 这转折让人回不过神,米凯尔从下跪的姿势站了起来,我才注意到就在我们被绝对威压压制住的时候,天边的恒星落了下去,夜幕降临了。 我第一次听见了米凯尔的声音,从龙态的王子殿下口中: “谢谢你教会我使用绝对威压。” 米凯尔高昂着龙首,这个姿态同方才的贝鲁奇如出一辙,这不奇怪,小金一直是模仿的行家! 红龙的瞬膜闪了闪,方才那双在我眼中恐惧万分的金色竖瞳突然之间反而被惊恐攫住了。 贝鲁奇的翅膀折了回去,颤抖着,他像一只生锈的机器一样一分分低下了头颅,连瞬膜都不再闪动。 毫无疑问这只高高在上的巨龙正感受着我们方才感受过的一切,米凯尔的绝对威压镇住了他,比想象中来得还快。 红龙绝望地呻吟着,跪倒在冰面上,匍匐了下去。 米凯尔仿佛举重若轻:“贝鲁奇,我可以让你匍匐,也可以让你死去,有鉴于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决定让你匍匐着死去。” 说着他的龙尾高高扬起,啪的一声重重甩在冰面上。 冰面咔嚓一声开裂,裂缝沿着先前龙爪在冰面上划出的痕迹,朝着贝鲁奇匍匐的地方涌去,像有生命一般。 冰面不堪重负地裂开,贝鲁奇的身体在爆开的冰晶下轰然沉没,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消失在了湖底。 我们都呆住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夜色完全笼罩在巨鲸星上,米凯尔扭了扭龙首: “从我的背上下来。” 我们连忙屁滚尿流地从金龙的背上滑下来。 27. 米凯尔拍了拍翅膀,跟在掸灰尘一样,然后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湖边走,左后腿、右后腿、左后腿,才迈了三步,就听见“咔嚓”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走路的姿势不对,冰冻三尺的冰面在他的爪下开裂了。 我和斯砍第人吓得魂飞魄散,拽着昏迷的安考拉和吉伦瓦没命地往湖边跑。还好我们只是脱离了米凯尔沉重身躯所在的范围就基本安全了,裂缝并没有蔓延到我们这边。 金色的巨龙尴尬地抬着右后腿,金鸡独立一般立在冰面上一动不动,翅膀也挥在半空,他似乎是被自己能踩碎冰面的动静给吓到了。 然后殿下缓缓放下翅膀,小心翼翼放下右后腿,再抬起左后腿,又往冰面上踏了一小步。 这下不得了,冰面上迅速生成了第二条裂缝! 我们在安全无虞的厚冰上朝殿下大喊: 我:“快开绝对力场!” 阿卡:“笨!你飞起来啊!” 学者:“人化!殿下!快人化!” 我和两个斯砍第人面面相觑——我们的意见居然不统一! “没门的,要是人化的话那就是裸奔了,殿下肯定不会干的!”我说。 阿卡问:“龙态可以开绝对力场吗!要是能开绝对力场刚刚他俩斗成那样为什么不用?” “龙态也许只能用绝对威压,”学者抚着下巴,“这么看来殿下只能飞起来……” 于是我们仨又拍打着手臂,像三只咕咕叫的母鸡,集体大喊:“飞起来飞起来!” 但是米凯尔一点没有要张开翅膀的趋势,他回头看了一眼在他的龙爪下迅速开裂的冰面,冰面上的裂痕已经形成一张密集的蜘蛛网,米凯尔殿下这时转过头去,昂首深吸一口气,然后—— 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金色的巨龙抬起后爪,跟一只逃命的大白鹅一样“况且况且”踩着薄冰朝我们的方向飞奔过来…… “我知道为什么冰面会裂了,”阿卡捂着眼睛,“龙是用四条腿跑的,不是两条腿。” 还好米凯尔在最后关头一个猛子扎上岸,他下巴着地撅着屁股在厚冰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我们都及时闪开了,巨龙身后的湖面已经咔咔咔一连串地开裂,最后那条长长的金色龙尾“啪嗒”一声掉进刺骨的寒潭里,又被冻得“哗啦”扬起来,无力地搭在一边。 我们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只五分钟前才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现在却跟一只落汤鸡一样心力交瘁地趴在地上的龙…… 阿卡疑惑地撞撞我:“难道他又变成小金了?” 我也有这样的疑惑,可现在是极昼啊。我靠近龙首,巨龙睁开眼,眼睛上的瞬膜滑开来,米凯尔蓝色的竖瞳骨碌转过来盯着我。 这可真是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啊,我的身影落在他瞳孔里,整个人都是萌萌的蓝色…… “小金?”我问,见米凯尔没动静,又试着问,“殿下?” 米凯尔的瞬膜又合上了,他闭上眼,别过龙首长出一口气,呼出的龙息吹得冰面上的雪飘起几丈高。 真是糟糕,我心想,这竟然是殿下…… 学者打量了一下冰湖四周,问我:“殿下还行吗?多巴人就快追过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说是要走,但我们都不知道往哪儿走,这地方正如吉伦瓦所说冰天雪地,一片荒芜。 正愁要怎么办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狂风呼啸声,一束耀眼的白光落在米凯尔金色的背脊上,光线是从一艘飞船上射下的。 我们都自动自觉举起手,阿卡忽然皱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飞船挺眼熟的?” 我也觉得真的挺眼熟的,等等,这不是独臂庞贝的飞船吗?! 飞船上传来熟悉的魔性的女声:“看看你们都对殿下干了什么?” 几分钟后我们终于坐在了温暖的舰桥里,飞船的确是独臂庞贝的飞船,但是现在指挥飞船的人却是奈提奈将军和皇家护卫队队长法伊夫面瘫。 奈提奈坐在船长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旋过身来打量我们:“我就知道会这样。”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我一面用干毛巾擦脸,一面问。 “贝鲁奇给希维尔发送了定位信号,我们赶在希维尔来之前过来了。”奈提奈道。 阿卡打了个喷嚏:“咱们不会和希维尔撞上吧?” “但愿不会,”奈提奈道,“不过我们现在不能回地球了。希维尔要是半路没有截住我们肯定会追去地球,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你们有打算吗?”学者问。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奈提奈高深莫测地道,然后她站了起来,一改趾高气昂的姿态,朝我们身后行了个优雅的45度礼,“殿下。” 换装后的王子殿下走进舰桥大门,他穿着符合他身份的深蓝色长袍,和第一次来我诊所时那件华服很像,只是眼前这件更飘逸一点,有着优雅的阔袖和长及脚踝的下摆。 阿卡小声嘀咕:“我现在总算知道卓奥友人为什么连军服都是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德性了——反正他们上战场都是裸奔,这玩意儿只是出征前的装饰而已。” 安考拉和吉伦瓦这个时候都已经醒过来了。吉伦瓦第一次见到清醒状态的米凯尔,很恭敬地行了个礼:“殿下。” “我记得你。”米凯尔说,“多谢你的帮忙。” “乐意之至。”吉伦瓦很识时务,没有去追问米凯尔的秘密,对之前在矿山里目睹的一切糟心场面也没有提及一个字,像个彻底失忆的人。 米凯尔又看向默拉皮人和斯砍第兄弟:“你们为我做的,我都会记得。” 安考拉小声嘀咕:“我怎么听这话不怀好意啊……” 我以为王子殿下也要对我说什么,但是没有,他离开舰桥时从我身前经过,我感觉他停顿了一下,但他还是没有对我有所表示,就跟随法伊夫离开了。 我有些失望,也许我和小金走得太近,对米凯尔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受欢迎的存在。 奈提奈给我们安排了房间,这艘飞船不大,房间都很小,可以说就是一个比逃生舱大一点的空间,里面安置着一张床,一侧是倾斜的舷窗。 太空中散落着星子,因为星星没有闪,显得特别寂静。 房间里太狭小压抑了,我走出去打算透口气,竟然发现米凯尔殿下就站在走廊的尽头。 走廊尽头是一面庞大的舷窗,米凯尔的背影静静地立在那里,穿着拖曳在地的华丽深蓝色长袍,一头浅金长发在黑暗的星空下泛着温柔的白光。 我鬼使神差地朝他的方向走去,因为我也无处可去,这就是进出我房间唯一的路,米凯尔站的位置是我的必经之处。 “我们要去利亚纳。” 我走过去的时候,米凯尔转过头来,对我说。 我停下脚步,“哦”了一声。 米凯尔又转过了头去,眺望了一会儿星海,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原地目视他的背影走远,才想起来,米凯尔殿下的房间不在这里。 我一个人望了一会儿星海,漫无边际地想了很多,卓奥友人的寿命并不比地球人长很多,地球人的平均寿命是102岁,卓奥友人大概能多出20年的寿命,米凯尔的年龄与我相仿,有可能他还比我更小一些,但是在这个年纪,我是一个幸而平凡的地球兽医,而他已经背负了所谓的“命运”。 28. 利亚纳星是一颗表面百分之九十二都被海水覆盖的星球,除了安考拉,我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 飞船停泊于利亚纳最大的空港,这座空港建立在利亚纳最大的岛屿上,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竖式空港,远望去如同一根巨大的玉米棒屹立在陆地上,所有飞船按照大小型号分门别类地停泊在各自的区域中。 我们都以为来利亚纳是因为这里也算是米凯尔的半个家,在知道米凯尔也是头一次来利亚纳时我们都吃惊极了。米凯尔的身世除了他的生母和卓奥友皇家的少数几人,无人知晓,就连利亚纳皇室的人都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一位流落在外的王子。 奈提奈一行决定来利亚纳,是因为利亚纳公国作为卓奥友帝国的盟友,是宇宙中少数能与强权主义的卓奥友帝国平起平坐,不必看卓奥友人脸色的先进文明,希维尔也就再也不能像在地球上那样为所欲为了。 何况希维尔也猜不到米凯尔会来利亚纳星,他清楚米凯尔不喜欢自己的利亚纳血统,更不希望有人知道他与利亚纳星的联系,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踏上利亚纳的土地。 当然这些都是奈提奈说的,她说起这些时显然是对自己的高瞻远瞩运筹帷幄自鸣得意,我却想到了不愿靠近海边的米凯尔。利亚纳人天生是大海的朋友,米凯尔却要压抑这份天性。 我们降落的大型空港在利亚纳的东半球,适时东半球正值白昼,飞船进入轨道后恒星的光洒来,米凯尔不知何时走到我身边。 “我不想出丑,不想去海边,不想一个人。” 我小心拿眼角瞄他,他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语,但其实应该是在对我说,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我该高兴他再也不会对我用硬邦邦的命令语气了吗? 米凯尔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蓝色的利亚纳星,瞳仁里的蓝色变得更蓝了,流淌着化不开的忧郁。 *** 奈提奈早做了全盘安排,用无懈可击的伪造身份带我们大摇大摆入住了一间五星级酒店。 利亚纳有不少海上高楼,都建在靠近海湾的地方,所有海上建筑都分为海上和海下两部分,利亚纳人可以在陆地上和海洋中生活,但是在陆地上他们需要使用代步工具——一种类似地球上一度盛行的独轮车的装置。在利亚纳零星的岛屿上居住生活的大部分其实是前来旅游务工或者移民至此的外星人士,他们占到了利亚纳人口的百分之四十。 我们入住的是一间总统套房,我本想招呼大家讨论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安考拉和阿卡已经扔了行李摩拳擦掌往外走了,他们要去海上乐园玩玩,学者和吉伦瓦则准备去利亚纳的星球图书馆转转,小金欢天喜地地就要跟上这两拨人,我连忙喊住他。 狗王子在我和观光团之间来来回回望了很久,我都怕他把脖子扭断了,还好最后殿下乖乖走到我身边蹲下了,他喉咙里发出呜的一声,显得很不情愿。 对不起,但是你不能出丑,不能去海边,不能一个人。我在心里抱歉地说。 不过至少我还可以找奈提奈和法伊夫商量,这时楼上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女魔头也换好晚装姗姗下楼了,拎着珍珠小拎包,这绝不是商量对策的着装! 奈提奈说要去赌场玩几手,她走后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法伊夫了,我转向面瘫男:“……她真的是卓奥友人?”没有人跟我说过卓奥友人喜欢赌博啊?! 法伊夫整了整衣服起身走向大门,我瞪大眼:“不会你也要去玩几把吧?” 法伊夫:“我去四周检查一下。” 即使身在相对较安全的利亚纳星也不能掉以轻心,这才是尽忠职守的卓奥友忠犬的范儿, 我心里刚这么想着,大腿上就一沉一热,小金挪到我脚边,悄无声息间居然把下巴放在了我的大腿上! 米凯尔庞盾拉克沁!你简直是我见过的宇宙中最不矜持的美人了,这都近似于光明正大的引诱了好吗?!“殿下,您不能这样……”我努力坐怀不乱,将自己的大腿移开。 米凯尔撅着脖子又放了上来,耍赖耍得浑然天成,还可怜兮兮地冲我“汪”了一声。 我无奈地看着他水汪汪的蓝眼睛,小金像是看出我的心软,立刻扭头望向落地窗外,在阿尔法比邻星时米凯尔殿下和他的金毛小伙伴一定是形影不离的好基友,以至于如今的殿下能将一只金毛犬的学模仿得惟妙惟肖…… “哦,不,”我郁闷地扶着额头,“我们不能去外面……” 我被我的团队无情地抛下了,为此我不得不一个人展开作战。 由于米凯尔现在已经学会自己开门了,所以我首先找了两把单人沙发,推过去叠起来把大门给堵上,同时打开电视试图分散米凯尔的注意力,播放着旅游宣传片的全息屏幕弹出来,节目正放到利亚纳海洋生物介绍的部分,只见一群长着尖牙的食人鱼从屏幕中赫然冲过来,利亚纳星的这种超大尺寸全息屏幕太过逼真,我吓得条件反射地抱头蹲下,米凯尔“汪”地一声从我身后冒起来,他跑到屏幕前,用手指戳着那些横冲直闯模样狰狞的食人鱼,似乎是在纳闷为什么这些鱼不听他的,渐渐他变得不耐烦,开始龇牙咧嘴,我则趁机翻找冰柜,不走运,里面只有喝的。 打电话给前台时,米凯尔已经放弃调教电视里的食人鱼了,他站在落地窗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抚摸着光滑的玻璃,又把脸贴上去搓了搓(抱歉我实在无法描述这种诡异的非人动作),发现找不到门把后他站远了一步。 情急之下我大喊:“小金不可以!你要是敢用绝对力场我以后就不跟你玩了!” 狗王子犹豫了一下,因为情况太紧急我甚至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么的幼稚!还好其他人都已滚远了。 米凯尔突然皱起一张脸不甘心地扑过来,我手里还握着通讯终端,被他的势头吓到,下意识地就把终端投掷了过去,米凯尔一张嘴“咔嚓”就把终端咬折了。我被他猛扑在地上,头晕目眩后才发现他不是在袭击我——金发的狗王子正疯狂地舔着我的脸,喉咙里发出呜呜恳求的声音。 “停、停、停下!快停下!” 我涨红脸试图推开他,我也知道他只是在求我,但是米凯尔会杀了我的吧…… 突然之间小金停了下来,他趴在我身上警惕地抬起头,我听见大门处一个声音:“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您没事吧?” 大概是前台在终端那头听见我大呼小叫的声音,派人上来查看,可是这样一来米凯尔也就发现了门的破绽,再也无法抵挡门外诱惑的狗王子从我身上一跃而起,他的脚还踩在了我的肚子上,险些没让我把早餐吐出来。 “帮我拦着他!”我大喊。 “咣当”两声,待我扭头看去时,那名可怜的酒店工作人员已经被砸晕在沙发下。 这个时候我还是可以跳起来去追米凯尔的,但是把他追回来又怎样呢,继续关着?养狗指南上说狗狗每天都需要在外活动一个小时的时间,这么一比起来,米凯尔过得还不如狗呢。 大概是米凯尔那一脚踩得我几乎爬不起来,我感觉自己的态度也变得有点消极。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然后一个声音居高临下道:“起来吧。” 我如弹簧般坐起。 法伊夫站在我上方,怀里公主抱着晕过去的米凯尔。 简直太神速了好吗?!可是……“你竟然袭击殿下?!不怕殿下清醒后怪你吗?” 法伊夫将米凯尔放在沙发上,整了整了衣服:“殿下在飞船上交代过我,如果他让你为难,或者对你动了粗,则我可以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我脑子里白了一下,看向沙发上人畜无害地睡着的米凯尔,只有在睡着的时候,他既有小金的单纯,又有王子的高贵。 “为什么非把自己关起来呢,即使到海边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坏处吧……”我不禁有些难过。 “是没有坏处,但是殿下不喜欢。”法伊夫难得多说了几句,“你不会不知道龙不会游泳吧。” 我张大嘴,我真不知道,我以为这世界上是有水龙的!不过卓奥友龙的确不会游泳吧,否则当初贝鲁奇就会吐着水泡浮上来了。 “卓奥友人不会游泳,虽然还不至于到恐水的地步,但是能在水中恣意畅游的肯定不会是卓奥友人。”法伊夫回答我,又看了看沙发上的殿下,“不过只要做好基因改造术就万事无忧了,到时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殿下的身份了。” 基因改造术会彻底将米凯尔改造成纯血统的卓奥友人,那么他也会变得和其他卓奥友人一样不会游泳,可以心安理得地当一只旱鸭子了,可是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到那个时候小金怎么办,想去海里玩却发现自己会溺水的小金岂不是很可怜。 想到这里我心中陡然一冷,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多么滑稽,如果基因改造成功,哪里还会有小金? “一定非得做基因改造术吗?”我问,“对米凯尔有威胁的就只是希维尔而已,如果……如果希维尔死了,”天哪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么能说出这种话,“那样即使不做基因改造术也不会有人怀疑米凯尔的身份了吧。” “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法伊夫冷漠地瞥我一眼,“继承皇位时,需要进行两个加冕仪式,一个是以人态进行的,和你们星球上君主立宪制国家的仪式没什么差别,而另一个更重要的,是龙态的加冕仪式。” 我不懂:“米凯尔也可以龙化。” “殿下是可以龙化,但是,加冕仪式要在空中要塞进行,还需要以龙态进行空中巡礼。”法伊夫沉声道,“殿下有很严重的恐高症,和利亚纳人一样。他是唯一不会飞的卓奥友龙。” 我猛然醒悟,难怪当时在巨鲸星米凯尔宁愿用两条腿跑也不愿飞起来。可是小金似乎没有恐高症,他可以飞,还飞得挺不错。 不,这对小金来说不公平,对米凯尔来说也不公平,一个完全卓奥友人的米凯尔,还是现在的米凯尔吗? 我看向沙发,才发现小金竟然醒了,他仰躺在沙发上,默默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是美轮美奂的海底彩绘,窗外大海的波光丝丝缕缕地倒映在头顶绚丽的贝壳,水母,珊瑚上…… 我很难过,并且发现如果小金消失了我会难过得无以复加,想到这里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火花,我站起来,拿了外套披上:“小金,我们走!” 小金“汪”地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是的,我喜欢他焕发生机的样子! 法伊夫严肃地看我:“你想带殿下去哪儿?” “放心,”我走到大门口,“我不会带他去海边的,我们去爬山!” 29. 是的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米凯尔既然能让自己不靠近大海,不受海洋的诱惑,那为什么不能克服恐高症呢?我觉得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毕竟他有一半的卓奥友血统,坚强克制是他的品德,飞翔是他的本能!假设他真的能克服恐高症,又假设我们能搞定希维尔,那么也许他不必真的去做基因改造术,不必变成一个不会忧郁不会伤心不会感怀的米凯尔。 也许殿下还是会想各种办法让自己摆脱VY病毒,又或者未来有一天VY病毒也有攻克之日,也许小金还是注定会消失,但是我希望不是以这种将自己的人格格式化的方式。学者说得对,小金和米凯尔是一体的,谁也没有权力把他们拆开,米凯尔也不行。 我决定带小金去爬山。我们首先去了野营用品店,一路上小金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他拉着我在街道上飞奔,我完全无法拒绝和他一起奔跑,有时两脚都跑得不着地,就像是被他牵着的风筝。 商业街的两侧都是店面,随处可见造型各异的门,玻璃门,木格门,旋转门……小金跑过去一一打开它们,探头往店里张望,或是卡在旋转门里出不来,可怜兮兮地看着我,我乐得在一旁哈哈大笑。他一路不知疲倦地扭动门把,打开那些门,这条笔直的长街对他而言好像是一个没有穷尽只有快乐的世界,他可以一辈子在这里玩耍,他有一辈子开不尽的门。 我望着他的背影,金色的长发从他的鸭舌帽下散下来,就算只是路过他身边,你都能感受到他身体里每个细胞散发出来的快乐,那一刻我鼻腔里像吸进了芥末。 我不想这样的小金消失。 离开野营用品店,看着小金穿上我亲自为他挑选的一身行头,一想到我在为他买衣服(虽然是用的原主人的钱),带他出门玩(虽然没有征得原主人的同意),心里就有种无法形容的满足感。 在梭车平台等车,一座座梦幻般的海上建筑装点着利亚纳星的天际线,小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景,看得都入神了。梭车从天而降,停在我们面前,气动装置吹出的风扬起他的长发,梭车的升降梯放下来,我走了两步,转头对他说: “小金,你不能光顾着玩,你要努力说服他,不要抛弃你,好吗?” 小金歪头看着我,甜甜地笑着。 我鼻子一阵泛酸,抬手摸摸他的头,你这个傻大个儿…… 我从3D地图上挑了附近一座荒山,不是规定景点,只有少数探险者偶尔前往。我的计划是在山上过夜,这样米凯尔就不得不克服自己的恐高症。 山野里空气清新,利亚纳星上的陆生植物和地球上都很像,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座山有点陡,又因为来的人不多,连一条像样的登山道都没有,在离山顶垂直距离百来米的地方我的体力终于亮起了红灯——爬山一点都不适合宅男! 我按着膝盖原地歇了一会儿,发誓只有一会儿,可再一抬头,刚刚还在我前面的小金已经跑得没影了! “小金?!”我大喊,“米凯尔!!” 山顶的方向没见着人。作为一只宠物,你有时候还是挺没良心的……我摇摇头,打算自力更生,就在这时,山的那头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像是风声在撼动树海。 接着几声悠长的鹰啸传来,翼展宽达五米的利亚纳银头巨鹰盘旋着出现在山的那头。天哪!我惊呼起来,利亚纳银头巨鹰是连利亚纳人也极难亲眼见到的珍惜物种,我忙摸出终端打算拍下来,忽然之间又听见一片嚓嚓嚓的嘈杂声响,透过镜头我惊愕地目睹群鸟从山的那头冲天飞起,犹如一团升起的彩云! 各种飞鸟颜色绚丽姿态万千,看得我应接不暇,鸟的振翅声铺天盖地,像暴雨一样洒下来,百鸟争鸣声如天籁。不单鸟儿,脚下的森林里也忽然腾起一片彩色——数不清的蝴蝶从树丛间集体起飞! 五彩的光影在山间流动,树冠摇动似海浪,好像整座山,整片树林都活了。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山那头的风声更大了,呼呼、呼呼……一下比一下低沉,然后一片阴影蓦然笼罩在山顶—— 金色的巨龙自山的那头飞起,他像整座山林的君主一样骄傲地悬在山巅,君临山下,俯瞰着他渺小柔弱的子民。 我一动不动凝望着龙化的米凯尔,他蓝色的眼睛隔得那么远依然看得一清二楚,很快他就瞧见了我,扑开宽大的翅膀滑翔下来。他飞下来时扇起的风就像一个小小的雪崩,我还来不及惊呼,眨眼间双脚已经离地吊在半空。 米凯尔用嘴衔住我,然后将我扔到了背上,我趴在他背上,看着四周成群的鸟儿和蝴蝶,它们在小金的四周盘旋鸣叫着,小金回过头来看我,被这些鸟儿和蝴蝶簇拥着,他一点都不觉得烦,甚至让一只翠绿的小鸟停在他的鼻尖,他的蓝眼睛好奇地盯着那只小而脆弱的生物,然后他极其小心地转过头,好似怕惊飞了鸟儿。 这样的米凯尔真是温柔啊,我笑着想。 小金驮着我平缓地上升,我像坐在一片吵闹的云彩里,后来那只小鸟飞走了,这时小金掉转了方向。 我惊呼一声俯下`身,四肢紧趴在龙背上——米凯尔竟然垂直着朝天空飞去,他张开翅膀旋转身体,好在动作并不迅猛,十分轻柔缓慢,像在云间游泳。 我又惊吓又惊喜,在米凯尔背上小心固定下来。 米凯尔已经飞越了山区,低下头能看见云在草地山坡上投下的缓慢流动的阴影,那座先前把我这个宅男折腾得快断气的高山眼下就像一个小土包。我不知道小金打算飞去哪里,但是骑在巨龙身上的那份安全感让人一点也不想在意这些细节。 就这么飞了一阵,慢慢地我闻到远方潮湿的气息,云雾的彼岸是闪闪发亮的湛蓝海水。 我感觉米凯尔背上的鳞片一张一合得更带劲了。他还是来这里了,他热爱的大海。 我们在大海与天空间自由地穿梭,鸟群早被甩得不知去向,龙是可以日行万里的生物。近海的海水十分清澈,我们先是透过海水看见颜色鲜艳的珊瑚群,接着往前飞,海水变得深蓝,辽阔的海底城映入眼底,那画面壮观极了。 可惜小金对海底城并不感兴趣,他嗖地一下就飞了过去,边飞边降低高度,海水现在就在我们身下不过两三米的地方了。 “哗啦!”一群海豚兴奋地跃出海面,我们四周水花四溅。 小金发出开心的龙吟,和吱吱叫着的海豚们同行了一段距离,但他飞得太快了,我只好转身朝被甩下的海豚们挥手道别。我感觉以这样的速度,不肖一会儿我们就能抵达海的彼岸了,就好像乘上了时光机。 这速度让我也兴奋得欢呼连连,海水打湿了镜片,但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倒在米凯尔的背上,感觉他结实的翼肌和开合的鳞片。也许等殿下醒来会责怪我,但是管他呢,我不信他不喜欢这样的体验。 “没人会不喜欢的……”我看着疾行的蓝天白云,喃喃道。 米凯尔忽然放慢了速度,我纳闷地趴起来,顿时被眼前所见惊到了——海面下有一头利亚纳紫鲸! 鲸与龙一起遨游,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中,紫鲸庞然的身躯就像米凯尔的影子。然而这样怡人的情景并没持续很久,我听见海面下奇怪的声音,我爬到靠近龙翼的地方低头看去,才见海底城竟然起了骚动,几艘梭艇正往海面的方向聚集过来,我愣怔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惊恐地抱住头! 天哪!龙态法!!我忘了即使在利亚纳卓奥友人也不能随意龙化,这是违法的!我急忙拍打龙的脖子:“不行!小金!快掉头!我们回去!” 梭艇已经近到快浮出水面了,米凯尔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他摆动龙尾,调转了方向。密密麻麻的梭艇聚拢来,我不晓得这些梭艇是警察的还是记者的,担心他们拍到米凯尔的近照,正火烧眉毛时,平静的海水中央忽然隆起一大块。 紫鲸浮出水面,像一座小山,他在海面上翻了个身,沉下去时掀起巨大的波澜!又有两头头紫鲸听见同伴的呼唤游过来,它们庞然的身躯挡住了海面。 多么神奇,但是放在小金身上,又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小金落荒而逃时,我回头朝这些友好的生灵大喊:“谢谢你们!!” 还好以龙的脚程,不一会儿我们就返回了那座山。 恒星就快沉落了,小金降落在山顶,傍晚的山林又回归了原始的宁静,然而方才妙不可言的经历却还历历在目。这一路我都在思索,矛盾了那么久,现在是时候说出我的真心话了。 “殿下,”我走到巨龙的身前,小金弯下脖子来对着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说这些,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一样,被世间万物如此爱戴的存在,即使你面临着来自皇家的压力,血统的考验,即使你不能成为卓奥友人的王,你也是它们的王,”我说,“是万物的王。” 小金歪着脑袋愣怔了一会儿,而后发出喜悦的龙吟,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也许他猜到我在说夸奖他的话,也许不管我说的是什么,反正都能让他开心,可他一开心起来那声龙吟就变了调,成了一声不伦不类的汪嗡…… 我看着恒星在他身后徐徐下沉,他的快乐很快就抵不过体内的困意,他呼出一口气,最后看了我一会儿,蜷在山巅闭上了眼。 30. 夜幕降临,气温骤降。 我在寒风中搓着手臂战战兢兢等着米凯尔睁开眼,尽量与米凯尔保持了一段距离。 看着小山一样蜷在那头,全身散发着宝贵热量的巨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可怜的风雪夜归人,只能隔着窗户羡慕地瞧着人家屋子里的壁炉。 好在等待的过程并不长,蓝色的龙眼缓缓张开了,米凯尔清澈的竖瞳在黑暗中盯着我,那份压力瞬间就让我忘却了寒意。 “……对不起,殿下,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十分局促,都不知道自己手脚现在在做着什么滑稽的动作,最后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挫败地道,“在责怪我以前,能不能请你先……”我抬手比了个词不达意的手势,示意他先人化,要不然和一头龙对视真的挺可怕的,他骂我两句,说不定都能把我吹得飞起。 米凯尔坐了起来,冰凉的空气随着他起身的轰然动静震动了一下,他漂亮的龙首歪了歪,声如洪钟:“我没有衣服。” 我居然把这给忘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我也只有这一件登山外套,要是米凯尔不介意,倒是可以借给他披一披。 米凯尔耷着眼皮看着我,发出一声宏亮的:“不。” 好吧……我放下手,也免得我脱了衣服在山上冷一个晚上了。 “我刚刚已经联系上奈提奈了。”我说,“他们再一个小时就能到。”说完终端就响了,是安考拉打来的,“嘿,”我激动不已,“你们到了吗?你们速度可真快!” “到个屁!”安考拉爆了一串粗口,“怀斯你看你干的好事,现在外面都在盛传海底城上空来了一条观光的龙!现在连岛上都实行了交通管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从酒店绕出来呢!不就是一只大点儿的蜥蜴吗,值得他们这么紧张?” 他估计是忘记自己因为龙态恐惧症在飞船上背过气去的经历了。吉伦瓦在一旁尴尬地提醒他:“别这么说,和蜥蜴还是很不一样的……” 阿卡已经憋不住笑出了声:“安考拉,你这辈子没见过一只活着的蜥蜴吧?” “起码我见草原上的土拨鼠!哦嘞嘞嘞,一群快乐的土拨鼠~~” “你的创伤失忆症怎么来得这么快呢?”阿卡继续耻笑他。 我挂了终端,难以启齿地看向米凯尔,不等我说什么米凯尔就自己站了起来,什么也不再跟我讲,自己提着龙爪往一旁走,整座小山被他跺得隆隆直响,他走了三步就站住了,我听见碎石稀里哗啦滚下去的声音。 这个山顶对一只身长超过三十米的龙来说大约也就是一张king size大床的程度。他就是站到那头去了,尾巴还在我这边呢。我低下头,那条龙尾粗得就像一条黄金蟒。 米凯尔在山崖边坐下,兴许是见我在打量他的尾巴,长尾咻地一卷,我忙往后一让,您实在是太小气了……黄金蟒收到米凯尔身侧,殿下扭头瞄了我一眼,独自闭上了眼。 奇怪,他明明就睡在山崖上啊。我有些迷惑,也许米凯尔并不是有恐高症,而是有恐飞症? 我摇摇头,走到一块岩石边坐下,不想和我待在一起咱们就不待在一起吧,希望您睡觉的时候不要翻身,要不从山上滚下去那画面可真是太尴尬了,您总不能每次倒霉都假装自己是小金…… 安考拉他们一时半会儿估计也赶不来,本来我带了睡袋和帐篷,可惜小金把我叼走时都落在半道了。山顶光秃秃的,我把自己裹成一团靠在岩石的背风处。 夜里的山顶可真冷啊,我好像又回到了巨鲸星。 睡了没多久我就被冷醒了,睁开眼看了看悬崖边的米凯尔,生怕他掉下去。王子殿下睡得很好,鼻尖上还停着一只合着翅膀睡觉的蝴蝶,看起来他对此一无所知。我哆哆嗦嗦摸出终端,拍了下来。 心有猛龙,细嗅蔷薇。我笑着将终端收入怀中,继续艰难地入眠。 进入下半夜,安考拉他们还没影,我冷得越发厉害,都开始抖了,恍恍惚惚中我听见龙似乎在问我: “你为什么在诊所外放那些吃的?” 米凯尔冷不丁问起这个,真是要多不应景有多不应景,我没想过为什么啊,每个开宠物诊所开宠物店的人都会这么做吧。说到底,我为什么会当兽医呢? “我以前也养过一只金毛犬。”我牙关战战地说,想起那只陪伴我少年时代的金毛,想起他总在我椅子下睡觉,总在早上跳上床叫我起床,“后来邦德在一场示威游行的冲突中走丢了,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在想,他是不是在外面流浪,有没有找到吃的,有没有躲风的地方睡觉……”我咳嗽一声,“因为他走丢的那段时间挺冷的。” 就和眼下一样。我的眼镜上泛起一层薄薄的雾气。 米凯尔又闭上金口了。 我越发地想念邦德了。 “你还好吗?”半晌,我奇迹般地又听见了殿下的声音。 “还好,”我难受地说,“就是有点冷……” 耳边又是一阵碎石滚落的声音,然后就这么突然之间,岩石周围漏进来的冷风都没了。我纳闷地仰起头,米凯尔不知何时出现在岩石背后,他低下龙首对着我:“需要我做什么吗?” “啊……”都这个时候了我还颇有些受宠若惊呢,想了想,米凯尔也不能为我做什么,买药?药店离这里好几十公里呢,米凯尔倒是可以飞回去,可能几分钟就到药店了,可是有一条观光的龙已经够糟糕了,更何况是一条深更半夜前来买药的龙。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米凯尔压根不会飞。我难受地咽了口唾沫,说,“你对我哈口气吧。” 龙的蓝眼睛睨着我。作为一位卧薪尝胆多少年的卓奥友帝国皇子,米凯尔庞盾拉克沁的表情已经非常寡淡了,当他变成龙,我更是完全无从揣摩圣意。 金色的巨龙将两只庞大的前爪搭在了我的岩石上,然后张开嘴,轻轻朝我哈了一口气。 白色的雾气飘落在我身上。龙的吐息温暖极了。 这样就很好了,我轻声喃着,在意外与满足中闭上眼。 我做了个梦,梦见邦德回来了,我一觉起来,他竟然就在我的床上,就睡在我身旁,我的邦德暖和得像只小火炉,和我背对着背,就像小的时候。 我起身喊他的名字,抱着他激动地揉来揉去,说,嘿伙计你总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说我心里一直有两个愿望,一个就是你能回到我身边,还有一个,是米凯尔不用接受基因改造也能飞起来。 不管我说什么,邦德都善解人意地看着我…… 梦中的团聚十分的短暂,我很快又被带入了寒冷与发热的煎熬中,一直到刺眼的光在眼皮背后晃个不停,我睁开了沉如灌铅的眼。 眼前亮堂堂一片,我以为天亮了,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自然的光源,而是冰冷的人造光。一个红头发的影子挡在我视野上方,我虚起眼,觉得这人的轮廓有些眼熟,但我的眼镜不见了,我看得不太清楚。 “真是脆弱的地球人,他们身上任何零件稍微过度使用就会故障。”红头发起身对身后的人说,他虽然在调侃我,但是对身后人说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份微妙的恭敬。 我从发烧的混沌中猛地认出这个声音:“红发杰克?!你还没死?!” 31. 红发杰克桀桀怪笑着,将眼镜挂在我鼻梁上,他那张嚣张的笑脸瞬间清晰起来:“我怎么能那么容易死呢?托你们制造的那场混乱,我才逃出来啊。” 我环顾四周,浑身冰冷,这是一间陌生的全金属内壁的房间,四面都是无机质的雪白,只在头顶敞开着一面圆形天窗,透过天窗我看见两轮银白的月亮漂浮在漆黑的宇宙中,那是利亚纳的双卫星,但是它们比起昨夜我在山巅上看到的,显得有些过分的大而清晰了,甚至能凭肉眼分辨出环形山的阴影。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来帮你梳理一下,”红发杰克蹲下来,“你之前的确是睡在山顶上,龙态的米凯尔殿下和你在一起,后来你发烧了,说起来你们为什么能进化得如此脆弱呢,啊总之,因为你烧得开始说胡话了,于是我们愚蠢的米凯尔殿下决定为你去买药。”他说到这里他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了,抱着肚皮哈哈大笑起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是在荒山里,米凯尔要想去买药,当然只有一条途径。 “没错!”红发杰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让他学会了飞行!你要不要看看他飞起来的样子?我们拍了那段影像,不会飞的龙,为了他的人类基友勇敢地起飞了,赞美格利泽大神吧,简直感人肺腑!” 全息屏幕在我眼前展开,我看见了从高空拍下的红外视频影像,金色的巨龙在画面中变成了淡绿色,他在悬崖边试探着迈出爪子,又缩了回去,再次迈出,又再次收回,他的动作看起来那么滑稽,但是一想到他要直面的是被利亚纳的基因烙印在身体里的恐惧,我就一点都笑不出来。 最后米凯尔终于张开了翅膀,宽大的翼展在夜晚冷冽的风中抖动,他将翅膀伸展到最大的幅度,然后就这么脱离了山顶。 一离开山顶他就往下沉,有一段时间他离开了镜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看着空荡荡的画面,听着红发杰克夸张的笑声,心里突突直跳,但是不久我就重新看见了那个绿色的影子——他从山的那头飞了起来! 红发杰克还在捧腹大笑着,我却激动得目不转睛,巨龙绕着山巅飞了一圈又一圈,以各种姿态,盘旋,悬停,俯冲,攀升……从一开始的笨拙,到最后就像……就像一只海鸥那样轻盈。 虽然耽搁了给我买药,但我完全能理解米凯尔那一刻的心情。飞起来的巨龙让我鼓舞得双手握拳,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还一身的麻烦。我还想再看下去,可红发杰克嫌后面的内容不够可笑,一脸无趣地关掉了视频。他小丑一样的脸垮下来,变得阴沉冷酷:“他竟然会因为担心你,宁愿以龙态现身利亚纳星为你去买药,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勇敢还是愚蠢。太可惜了,米凯尔庞盾拉克沁将注定是失败的一方,因为一个完美的卓奥友人绝不会冒险去做这么愚蠢透顶的事。” 红发杰克说着便鞠了个躬,我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在对我鞠躬,这是一个开场,红发杰克鞠躬后让到一边,尽管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在看见那张华丽的沙发上的金发身影时,还是有种难以招架的压迫感。 他俊美的面孔时至今日恐怕全宇宙的人都不会陌生。他是希维尔庞盾拉克沁,卓奥友帝国年轻俊美的皇子,未来的卓奥友帝国皇帝,那差不多也是全宇宙的皇帝了。 希维尔穿着一身华丽复古的深蓝色皇家骑士团服,斗篷式披肩滚着金边,两侧还有金色的皇家图腾,同样滚金边的宽束腰,黑色长军靴,一头金发灿烂耀眼,和电视上的形象如出一辙。 我越来越能区分希维尔和米凯尔了,就算他们以同一个姿势坐着,希维尔的威严和倨傲也是米凯尔学不来的,米凯尔的威严和倨傲只是蹩脚的伪装,为了不让我们靠近他,不让别人了解他。 “你们把殿下怎么样了?”我问道,尽量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怯场。 希维尔眯起金色的竖瞳:“这里只有一个殿下,是我。” 我不甘心,但是身体本能地战栗起来,屈服于他金色瞳孔带来的压迫感。 “放心,我们只抓了你,没有抓米凯尔。”红发杰克道,“因为有你就够了。和米凯尔正面冲突没什么好处,而且他毕竟是皇子,堂堂卓奥友帝国二皇子被人刺杀身亡,好多事情都不好交代,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你在这里,米凯尔一定会找来,剩下的一切就好办多了。” 我只希望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可是事实证明希维尔比我想象中更了解米凯尔。 此时此刻,我被囚禁在利亚纳公国的联盟纪念塔塔上,这座高达八百米的高塔型建筑是为了纪念当初利亚纳公国和卓奥友帝国缔结联盟而建,高塔一半插入海面一半高耸入云,如镜像的双城,气势恢宏。 被锁死在手术椅上,我只能抬头仰望圆形的天窗,这里就是纪念塔的最顶层,红发杰克和希维尔都离开了,我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部署,此刻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灯,我只能靠看着天窗外的光景判断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天窗玻璃上渐渐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很快利亚纳的夜界将被昼界取代。 红发杰克当然不会好心给我吃药,我又渴又昏沉,又不敢睡过去,怕错过什么,他们把我单独关在这个地方一定有用意,只是我现在还想不出原因。 就在我困得不得了的时候,天窗的影像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那黑点的背后就是一轮巨大的银月,黑点以肉眼可辨的速度越变越大,越来越近,像一颗全速前进的子弹头朝我射来,不过照这个规模,那肯定是一颗星际巡航导弹吧。 不对,我猛然瞪大眼,背都快撑起来了,那剪影并不是导弹,而是一条从夜空中俯冲下来的龙! ---------- 32. 房间的扩音器里传来红发杰克亢奋的大笑声:“哈哈!金色的巨龙,多么耀眼啊!LET’S ROCK AND ROOOOOOOLL!!” 他放了摇滚乐,可怕的死亡金属震得我头痛欲裂,但这下困意也全无了,我看着金色的巨龙俯冲下来,在一瞬间放大了身形,他俯冲得太快,身体周围都燃起了火焰,超重状态下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像一柄直坠而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很快那柄剑重重地劈在了塔顶,米凯尔用身体撞击天窗,发出愤怒的咆哮,死亡金属的摇滚乐在震荡的龙吟下黯然失色,塔身在巨龙的撞击下左右摇摆起来,那感觉至少是一场六级以上的地震。 我在天窗玻璃上看见了一轮曙光,纪念塔现在正处在日夜交替的界限上,我不知道这条愤怒的巨龙究竟是小金还是米凯尔,抑或两者都是。我看着他蓝眼睛里锐利的竖瞳,第一次懊恼自己是一个地球人,有一句话红发杰克说得不错,地球人真的太弱了。 “别忘了这里是利亚纳星,”红发杰克吹了声口哨,“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玻璃都可以承受至少一百万帕斯卡的压力,不是那么容易被击碎的,龙态的米凯尔无法使用绝对力场,他有强大的绝对威压,但可惜绝对威压只对动物有作用。” 我听不懂这些,但我知道他说得不对——因为玻璃开始龟裂了。 可是米凯尔还没能撞开玻璃,在他身后已经是一片升空的作战飞船,密密麻麻的灯光像探照灯一样扫来扫去,目测最少有二十艘。 我总算想通希维尔的计划了,他不能亲手杀死米凯尔,因为那是弑弟,只能借助他人之手干掉米凯尔。现在他的机会来了——一头发狂的龙,如果对公众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这条龙当然是可以被消灭的,连卓奥友人都不会同情他。卓奥友人向来不同情丧失理智的同类。就算等死后再发现死去的是卓奥友帝国的皇子,一切也已经无济于事。 我瞠红了眼,米凯尔不能死,更不能死在这里,更加更加不能以这种不体面的方式去死!利亚纳是他的半个故乡啊!他一直捍卫的就是身为一名卓奥友人的高傲啊!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竭力挣扎,奈何这把利亚纳制造的金属椅恐怕连默拉皮人也无力挣脱,我撑起身子扯着手铐,朝天窗声嘶力竭地大喊:“殿下!!快人化!!人化!!” 我的声音太微弱了,到不了玻璃那边,不管在日夜交替之时这个还醒着的、怒火冲天的龙是米凯尔还是小金,他显然都处于极度混乱不清醒的状态,否则也不会做出以龙态现身撞击联盟纪念塔这样严重挑衅的行为。 我看着那些作战飞船排列成了一个半圆周,红外瞄准的炮口齐齐对准了米凯尔,米凯尔那么努力,然而天窗玻璃已经被撞出了一片雪花,却依然悍不可摧地抵挡着巨龙的身体,我听着龙的咆哮扭曲成一种呜咽,绝望至极,心如死灰。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猛然一亮! 炽亮的白光骤然而至,那感觉好像有人拨快了利亚纳自转的速度,好让白昼突然降临。我眼睛都快被闪瞎了,心情却犹如复明的盲人——有人投放了空中震撼弹!这个时候我终于听见了第一片玻璃落地的声音,金色的巨龙扭动身体,一鼓作气一头撞下,抗压能力一百万帕斯卡的真空玻璃终于“哗啦”一声崩塌。 震撼弹的白光接二连三地闪烁着,我猜到一定是奈提奈和安考拉他们,伙计们你们总是踩线太要命了好吗?!我激动不已地睁开眼,房间里的照明系统早在天窗砸落前就被撞得损毁了,现在只有利亚纳作战飞船的探照白灯透过大圆窗在地上扫来扫去,米凯尔掉下来后,进入攻击态势的作战飞船在夜空悬停了一会儿,终于得令撤退。 天窗砸落时锋利的玻璃割断了囚椅的电路系统,我身上的束缚也都松开了,我连忙起身,作战飞船离去,震撼弹的光也消失后,天空中只剩两轮还未隐没的双月和天边尚未升起的恒星,日月辉映的淡蓝色光芒照射着趴在一地玻璃上,浅金色长发的米凯尔。 他昏迷在地,全身赤裸,我忙脱了自己的衣服披裹在他身上,这时一个包裹从天而降,差点没把我砸个正着。 天窗上空悬停的正是独臂庞贝的飞船,不是奈提奈就是法伊夫,有了强大的外援,我心里踏实多了,我打开包裹,见里面是衣物和一把枪,揣好枪后我对昏迷的米凯尔说了声“失礼了”,开始给殿下换衣服。好吧手好像碰到一些不该碰的地方,但是管他呢!殿下您大可不必害羞恼怒,因为您的裸体是很美的,美得让人激发不出一丝不敬的念头,所以请放心! 我将殿下背在背上,立刻意识到安考拉没说错,卓奥友人绝对是合金生命体! 才背着米凯尔逃出房间我就累得够呛,不得不靠在墙边缓口气。 “想去哪儿啊,地球人?” 红发杰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一个机灵转身,看见这该死的强盗绑架犯正持枪瞄准我。 “米凯尔的运气真不错。”红发杰克笑道。 “是啊,”我说,想尽量拖延时间,“真可惜希维尔的如意算盘没得逞。” “殿下低估了你们这群虾兵蟹将的能力。”红发杰克说道,“不过你们的挣扎也到此为止了,米凯尔能死于暴走状态固然最理想,实在不行就这么死在我手里也不错,反正他总归都必须死。” “那你呢?”我反问,“就算奈提奈法伊夫不来找你索命,希维尔连自己的亲兄弟都可以杀,你以为他会放过你这个知情者吗?” “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有自己的保命法宝,现在,”他举起枪,打开保险,“准备好去受死吧。” “嘿,这是我的台词。” 红发杰克一愣,刚一回头就被安考拉一拳扫翻在地。经过这两个月在米凯尔护卫团的历练,安考拉显然更强大了。我对此喜闻乐见。 阿卡和学者还有吉伦瓦也都赶来了,默拉皮赏金猎人把红发杰克骑在地上狂揍起来,其中夹杂着我听不懂的默拉皮粗话,可能还有一些私怨。 阿卡将红发杰克的武器拾起来:“这家伙交给你!” “没问题!老子跟他还有账要算呢!……他妈的你还敢还手?!我让你还手!” 我跟随另三人绕过顶层过道往安全楼梯的方向跑,吉伦瓦帮扶着我背上的米凯尔,我心情激动极了,觉得自己还能扛着米凯尔跑十层楼:“你们怎么来这么快?!” “我们和奈提奈法伊夫兵分两路,他们负责救殿下,我们负责找你!”阿卡边跑边道。 谁知我们还没下几层楼就被红发杰克的手下追上了,子弹当当当打在墙壁上,噼里啪啦电光火石。 阿卡和吉伦瓦把我推进电梯,阿卡塞给我红发杰克的枪:“你带殿下先走!这里我们挡着!” “喂!”我连忙喊住阿卡、学者和吉伦瓦,“要走也是你们带殿下走!”我把米凯尔放在电梯里,开了手枪保险,“殿下对我来说不仅是皇子,还是小金,我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平安无事,但是你们不同,你们只是被无辜卷进来的。” 我已经没有办法丢下米凯尔了,我对他怀着一份难以言说的感情,但是阿卡他们不必为米凯尔冒这个险。 “说错了,”阿卡潇洒地笑了笑,看看左右的学者和吉伦瓦,“来之前我们就说好了,当初我和学者被红发杰克绑架,殿下宁可冒险也要来救我们。于私来说这不过是还殿下的人情,于公来说,我是真心觉得这个皇子比外面那个好多了,如果卓奥友帝国未来需要有一个统治者,我更希望那是米凯尔殿下。于公于私我们都想救他。” 学者没有多说,只是笑着点点头。 吉伦瓦:“我大概没这么高尚,我对卓奥友人还是没什么好感,但是托殿下的福我才能逃出来,格利泽人知恩图报。” 我看着他们三人,我只是一个宅男兽医,我这辈子没想过能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冒险,生死相托的场面,但是现在这些我都拥有了。 我带着米凯尔乘电梯下行。 电梯轿厢除了自动门和地板其余都是玻璃,能将外面一览无遗,因为米凯尔撞击纪念塔,这会儿楼里的人都撤光了,照明和电路好像也受到了影响,高耸的纪念塔此刻看上去像一座黑洞洞的深渊,纪念塔外陆上城市的灯光透过全玻璃的幕墙照进来,才勉强照亮了昏暗的楼层。 我能看见聚集在纪念塔下如潮水般围观的人群,还有电视台和警方的梭车,探照灯来回交织,纪念塔的电梯号称全星系最快,但我还是嫌它太慢,只想快点带米凯尔抵达一楼,混进密密麻麻的人群里,这样应该就安全了。 但是电梯真的太慢了,为什么我感觉我已经在里面待了一分钟,这座号称星系最快的电梯还没有抵达一楼?不仅如此,我的身体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种电梯快停下来之前微妙的失重感,可是现在电梯离地面一楼还有近三十层的距离。 怎么回事,它为何开始减速? 我真希望这是我紧张之下产生的错觉,或者电梯只是单纯的坏掉了,可很快我就惊恐地意识到不是。 在我的下方大约八九层楼的地方,我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电梯缓缓下行,玻璃幕墙外的城市灯火勾勒出那个人长发和深蓝长外套的轮廓,他像纪念塔里一个华丽的摆设,静立于黑暗之中。 是希维尔。 我的心一下就冷下来,我都做好了对任何胆敢挡路的人开枪的准备,可是现在我手里的枪也一无用处了,我只能无助地看着电梯缓慢下滑至希维尔面前,“叮咛”一声打开。 电梯门一开我就怀着侥幸心理冲过去连按关门键,当然没有用,轿厢像个僵硬的死者,铁石心肠的仆从,毫无反应。 “一个地球兽医,两个斯砍第商人,一个默拉皮猎人,一个格利泽科学家,”希维尔缓缓道,眼光瞄着我身后昏迷的米凯尔身上,“我没想到他找的这群杂牌军竟真的让我的计划生出这么多枝节。” “您是个混蛋。”我说。人死到临头,总是会变得特别勇猛。 希维尔抬起手里的枪,那把枪雕刻着繁复华丽的花纹,很适合他帝国皇子的身份,枪口指着我:“我给你一个机会,这发子弹会停留在射中的人的身体里,所以你现在可以选择让开,让我射中米凯尔,或者就这么站着,让我射中你。你有十秒的时间考虑。” 我看着那把枪,咽了口唾沫,我发觉我既不是圣母,也不是英雄,我只是个泯然众人的小人物,纵使我对小金对米凯尔抱着不一般的感情,但说到底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米凯尔的生命和我自己的我当然更宝贝我自己的,在我已经尽力救护米凯尔的前提下,我不必再搭上自己的性命,即便我选择让开,谁都会原谅我的。 希维尔倒数到五,我觉得我就快屈从于小人物的无奈了。 “四……” “三……” “二……” “一。” 希维尔眯起眼:“为什么?” 我依然正面面对着希维尔,那枪口还停在我眼前。对身为卓奥友人的希维尔来说这必定是愚蠢透顶的行为,但我也不期望他能理解。我让开,是按照我的理智在行事,我不让,是因为此刻支配着我的是我的情感,我不想失去米凯尔,不想愧对安考拉阿卡他们的努力,因为那样我会难过得要命。 如果我真能了无牵挂地让开,我也就无法理解米凯尔的悲哀,我们就不会在这里。我们谁都不会在这里。 希维尔冷笑着摇摇头,说了声什么,他是以卓奥友语说的,我估计多半是“愚蠢的地球人”之类的,他放下了枪:“放心,这把枪里没有子弹,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亲手杀死米凯尔。” 什么意思?我搞不懂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电梯门又“叮咛”一声合拢来。希维尔朝我笑了笑:“旅途愉快。” 电梯门将希维尔的身影关在了外面,我却不安起来,因为电梯又开始下行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离地面一楼还有二十几层的高度,但是电梯却像一颗子弹一样加速撞向地面,一点缓冲都没有,我猝不及防摔倒在轿厢里,才几秒的工夫超重感已让我头晕眼黑! 原来如此,希维尔想让米凯尔死于意外,从这样的高度加速撞下去,光是成倍的重力就能让人致死,即便米凯尔能抗住过载的压力,希维尔肯定等着给他落地前的最后一击,势必不会让他幸免。 我以为一切都完了,就在这时轿厢忽然发出一阵狰狞刺耳的摩擦声,我睁开眼,看见电梯在井道两侧刮擦出剧烈的火花,在吱吱呀呀的响声中电梯竟然慢下来了! 我扶着电梯壁回头,米凯尔果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的浅金色长发如静电摩擦一样丝丝缕缕地扬起,而电梯也如刹车般停在了九楼。 米凯尔抬头望着楼层上方: “你和我,一对一,了结这一切吧。” 他的声音带着回音般的穿透力,在纪念塔中回荡。 隔了一会儿,传来希维尔的回复:“我等你。” “殿下!”我连忙站起来,“别和他一对一!” 米凯尔回头看我:“为什么?” 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清醒理智过,米凯尔只有一半的卓奥友血统,他连龙化和绝对威压都才刚刚学会,不对,你根本连飞行都才刚学会,怎么可能战得过纯血统的希维尔?! “你觉得我不是希维尔的对手,因为我只有一半的卓奥友血统吗?”米凯尔洞若观火地道。 我哑然。 “但我还有一半的利亚纳血统。”米凯尔走到门前,电梯门在他面前左右滑开,“血统不分高低贵贱。” 他走了出去,又转身看着我:“这台电梯会带你安全地抵达一楼。”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就算跟他上去也帮不到他。 然后门就合拢了,电梯带着我安稳地下降,我抬起头,看见米凯尔在上方看着我。 33. 电梯很快抵达一楼,再下行就是纪念塔的水下部分了,海底的楼层也已经撤光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深蓝水世界。 我打算去找奈提奈和法伊夫帮忙,但不幸的是,电梯门似乎卡住了,它没有滑开,我按了好几下它都没开。 要命!我使出吃奶的劲用力掰门,但我不是默拉皮人,电梯门纹丝不动,正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忽然听见纪念塔上方传来一声龙类的怒号。 整栋摩天楼都在震动,震荡波在电梯里也感觉得到,我还听见纪念塔外浮桥尽头围观的人群发出的集体惊呼声。接着楼层上方传来几声轰然巨响,那是楼层一层层被贯穿的声音,楼层地板在两条巨龙以身撞击前脆弱得和纸板没有两样。纪念塔厚重的玻璃幕墙也被冲击波震裂,晶莹的玻璃碎片爆得到处都是,像一片水晶雨洒下来。我仰头眺望,赫然看见庞然的龙的身影,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好在围观的群众只能听见龙吟,米凯尔和希维尔在纪念塔的上方,纪念塔里又是一片漆黑,还隔着两百米的浮桥,大概是看不见真的龙的,不过光是这一声声龙的嘶吼,也已经让围观群众纷纷激动起来。 电梯轿厢在震动中摇晃不止,我咬牙掰着门,满头大汗,只希望震动能让电梯门产生一丝松动。在我奋力开门期间,电梯里一会儿黑暗一会儿闪光,时而是火热的气流如火焰喷枪般烤熟了轿厢顶,时而是冰冷的气流冻得电梯玻璃上都起了霜。 黑龙与金龙,火焰与冰晶已来回较量了好几个回合,纪念塔在两头巨龙的摧残下呈现出一番摇摇欲坠的景象,从外面看大概看不见,但从我这里却看得一清二楚——冰与火的冲击掏空了纪念塔的中心,凿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否则这么狭小的空间哪里够两头龙容身! 龙战的声响震天动地,那些你来我往的咆哮已经分辨不出来是来自米凯尔的还是希维尔,声波冲击得我耳朵发痛,竟流出血来,我不得不贴墙蹲下紧捂上耳朵,躲过这阵再说。 我捂着耳朵朝上望去,时亮时灭的火光照亮了纪念塔中央那个被掏出的巨大空洞,空洞的中央却飘着雪花,看这个空洞的规模,四十层以下九层以上的楼层已经全部不复存在,承重的钢结构不是被火烧得发黑,就是冻结在了巨大的冰棱里,高达百层的纪念塔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呀声。 “快快快快!!”我回头奋力掰着电梯门,这时上方一声巨响,我抬头,惊恐地看到金色的巨龙在火焰中被黑龙扭摔出去,米凯尔径直摔向楼层边缘还未垮塌的地带,朝落地窗的方向滑去,但是玻璃幕墙已经全部震碎了,落地窗外就是冰冷的夜空。我紧张得连喊都喊不出声,就看见米凯尔的龙尾猛地悬在了落地窗外! 但米凯尔并没有掉下去,他用爪子奋力抠紧地面,止住了滑行的势头。 但两人的实力差距已经不言自明,希维尔显然更胜一筹。 我趴在轿厢的玻璃墙上,伸长脖子极目仰望,米凯尔现在在九楼,我看见希维尔也降落在九楼,他重重地走过去,然后扬起了龙首。我熟悉这个姿势,这是绝对威压,所有动物在它的面前都要臣服,卓奥友人也不例外! 米凯尔当初仅凭一半的皇家血统,就能以绝对威压杀死同是卓奥友人的贝鲁奇,而希维尔的绝对威压…… 我不敢多想,孤注一掷掰着电梯门,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电梯门竟被我掰开了一条缝,缝隙旁全是我手指抠出来的血迹,换了平时我都得被自己感动死了,但此刻间不容发! 我幻想着自己是个肌肉虬结的大力士,呐喊着将那缝隙越掰越大,终于有了能容纳我身体厚度的空间,我拼命从缝隙中挤了出去,不顾一切往楼梯的方向冲去。 从一楼到九楼,我拿出了吃奶的力气,我手上还有枪,虽然我没法帮米凯尔干掉希维尔,但是至少可以给殿下制造喘息的机会。 我一口气狂奔到九楼,深怕自己晚了,推开安全间大门就看见在一片废墟中,金色的巨龙正浑身战栗着一分分伏在地上,他咬着牙,喉咙里发出愤怒不甘的低吟。 而黑龙的背影对着我,希维尔正全神贯注施加绝对威压,竟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 就是现在! “嘿——”我朝希维尔的背影大喊一声,“看这里!!”随即开枪射击。 子弹击在黑色巨龙的鳞片上就被反弹开了,但希维尔却被打了岔,他转过头来: “不自量力的地球人。” 希维尔庞盾拉克沁的声音在空旷的纪念塔里犹如地狱恶魔的呢喃,他金色的竖眸里映着我的身影,渺小得就像映着一条虫子。那双金眸一凝一缩,我两腿本能地就软了,只看到黑龙的身影一转,龙尾重重朝我甩来! 他根本无需对我郑重以待,一尾巴就能要了我的命,而我根本无法躲闪,那条粗重的龙尾像一个朝我撞来的火车头,将我一下撞回了安全楼梯间。我沿着楼梯滚下去,后脑勺和后背同时撞在混凝土上,只觉得头晕目眩,脊梁似乎都要散架了。 我试着起身,但是四肢如同瘫痪了一般,找不到支点,更使不上一点力气。 黑龙迈着沉重的脚步朝我走来,接着“轰”的一声,安全楼梯间的墙体垮落,我得以毫无阻碍的看见黑龙——现在是死神——的全貌。我以为我死定了,就在这时希维尔忽然向后猛仰起脖子,发出一声怒吼。 我惊诧地看着痛苦又愤怒地挣扎起来的希维尔,和赫然出现在他身后的米凯尔,金龙尖锐的牙齿正咬在黑龙的脖子上,他的前爪和后爪,包括厚重有力的尾巴都缠绕在希维尔身上! 希维尔恼怒不已,却又无法挣脱,嘲笑道:“你从哪里学的这样低贱的招式,从狗那里吗?” 米凯尔没有回答他,他只是抬起眼眸,水蓝色的眸子看着我。 又像小金,又像米凯尔……不,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放开我,你要干什么?!”希维尔像是察觉出不妙,更加恼怒地挣扎起来。 米凯尔从背后死死抱住希维尔,他张开翅膀尾巴拍打地面猛地腾向半空,一黑一金两条巨龙纠缠着在空中逆转,米凯尔竟抱着希维尔头朝下冲向地面! 从这里距离一楼有九层楼的高度,我惊恐不已,难道米凯尔想和希维尔同归于尽?!不过我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挣扎着爬行到楼梯边,透过楼层的空洞,我看见了一楼以下,纪念塔位于水下的部分。 水下建筑里的人员已经都撤离了,幽静的深蓝色一直往海下延伸,米凯尔就这么带着希维尔,如闪着火焰的球状闪电,撞向了地面和海面分界处的玻璃地板! 玻璃地板“叮”的一声龟裂,继而是两条龙一同跌进水里的声音,水声吞没了希维尔的咆哮,两条巨龙扭抱着入水时激起几层楼高的水花! 我不禁倍受鼓舞,没错!卓奥友龙不会游泳!在陆地上、天空中,希维尔或许所向无敌,但在水下希维尔绝不是米凯尔的对手,就算米凯尔什么都不做,只这么箍着他,他也会溺死。 两只龙的身影变成一团幽蓝的影子,不断下沉,这时另一种声音从水下传来,不是龙吟,倒像是鲸的歌声。 几条巨大的猛鲸游来,这些利亚纳猛鲸和地球上的虎鲸一样是凶残的猎手,只是猛鲸的体型是虎鲸的十倍有余,当然这并不有损它们灵活的伸手。猛鲸巨大的身影覆盖住了水面,我看不见龙了,却看见在这些猛鲸身边,还有一些密密麻麻的银点,我猜它们就是我在酒店的利亚纳旅游宣传片中看到的食人鱼,这些嘴里长满尖牙的小恶魔,它们干掉猎物的速度不输给地球上的白蚁。 希维尔还可以用绝对威压震慑住这些恐怖的生物,但前提时他会游泳,能够自保,在溺水的状态下他只能变成这些位于他食物链下端很远很远的低等生物们的盘中餐。想到希维尔可能的命运,我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可怜,但对米凯尔获胜的渴望却盖过了一切。 34. 然而好景不长,纪念塔发出一阵呜咽声,整座高塔开始一层层倾覆,我想逃出去,奈何身体不听使唤,落下的混凝土将我砸中,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纪念塔已经化为一座废墟,我睁开眼,看见米凯尔近在眼前完美无瑕的脸,他浑身是水,跪在我上方,湿润的金色长发蜿蜒粘裹在他赤条条的身体上。 米凯尔虽然身高一米九五,但是身体却是纤细那一挂的,湿身后更有种混淆性别的美。我们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星空,星空下规模庞大的纪念塔废墟恰如某个失落的古代文明的遗迹,这让米凯尔看上去就像远古时受到祭祀们的召唤,从天而降的神祗。他水光熠熠的金发碧眼美极了,我很想告诉他没有必要自卑,金发碧眼永远是地球上最美的标配,而我的小金一直是宇宙级别的大美男。 “希维尔……死了吗?”我大着舌头问。 “是的,”米凯尔看着我说,“我带回了他的骨头。” 米凯尔将那根龙骨拿给我看,那骨头比我想象中小多了。 “这是龙尾上最细的骨头。”米凯尔解释道。 我其实情愿不看这个:“阿卡和学者他们呢?还有安考拉吉伦瓦?他们怎么样?” “我不知道,但愿他们已经逃出去了。”米凯尔想把龙骨收起来,又不知道该收哪儿,后来他将龙骨塞进了我的衣兜里。 “嘿,别这样……”我看着动作自然纯熟的米凯尔,心里难过死了,你就只拿我当只背包啊。 “只是骨头,他已经死了。”米凯尔眯了眯蓝色的眼睛,“还是你们地球人忌讳这个?” 我瞧着他光溜溜只有长发遮体的身体,心想他可能确实是没地方放。“可殿下……我就快要死了……”虽然四周光线不明,但我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一栋高达一百八十层的建筑压下来,我不可能还有活路,我现在还能啰嗦几句,恐怕也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我心说你要记得在我死前把这根骨头拿出来,我不想下了地狱还被希维尔追杀。 “你不会死的,”米凯尔说,“救援人员很快就会发现你。但是我不能留在这里,你身体有多处骨折,我也没法带你走。”他说着伸手抚上我的眼睛,“现在你只要睡一觉,睁开眼一切就好了。” 我的眼睛热热的,我知道这只是米凯尔安慰我的说法,因为我没救了,老实说,他还能倒回来找我,肯把我从废墟里一点点挖出来,我已经很感动了。米凯尔不能留在这里,如果被人发现,会造成很可怕的后果。 “这根骨头由你保管,”米凯尔说,“这是我的战利品,我会回来取的。” 这也只是安慰的说辞吧,但我平静地点了头,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我不希望米凯尔感觉愧疚。 过了一会儿,米凯尔把手拿开了,我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死亡降临。又过了一会儿,我意识尚在,死神好像开了小差,我回想起遇见小金的那天,那一天下着小雨,我想起一首老歌,《开始时总下着雨》,雨季是恋爱的季节,我一定是在那一刻就喜欢上了傻乎乎的小金。我根本不可能将他关在外面,从拉开门的那一刻,就是我自己选择了和他一起冒险。 这之后我遇见奈提奈,法伊夫,和学者、阿卡、安考拉他们在宇宙间穿行冒险,短短两个月的时光好像占据了我乏善可陈的人生的一大部分,虽然我不甘心这么死了,但是这真的是超出我想象的美好经历。就算它最终带来的是死亡,你也无法否认它的精彩。 我还骑在龙背上飞了好大一圈呢,我笑起来,不对,我可是骑在皇子的背上啊! 我呛咳了几声,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上方传来引擎声,一束探照灯照下来,不一会儿光束就罩在了我身上。 不会吧,真是救援人员? 搜救飞船飞走后,很快救援人员就赶来了,我听见有人用联邦通用语问我:“先生你还好吧?” “我快死了。”我无奈地回应他。 “好的,你坚持一下,担架马上就来了!” 不对,你没明白,我说道:“我不行了,我快死了……” “快快!”那人朝救援队的人喊,“他肯定很痛!” 坦白说我其实没有多痛,我放弃了,反正他们把我的尸体弄出去也好。 担架来了,几个人七手八脚把我抬上担架,我趁自己还没咽气,抓紧时间对他们说:“你们有看见两个斯砍第人,一个默拉皮人和一个格利泽人吗?他们可能被埋在纪念塔里了……” “好的好的,我们会展开搜索的,您不要说话!”救援人员一叠声地安慰我。 两名救援人员环顾四周,无不惊愕:“这么多血,他怎么还可能活着?” 我回头,想借着灯光看看到底有多少血,谁知一条毯子直接往我脑门一盖,我就这么被抬了出去,上了搜救飞船。飞船起飞,夜晚的冷风吹来,我掀开毯子低下头,看见海湾边高耸的纪念塔已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一座残破的浮桥,纪念塔的废墟宛如一座废墟的岛屿,海面下还有紫鲸和猛鲸在游弋。 我怎么还没死呢?告别仪式有点太长了啊。 飞船只用了五分钟就飞抵了医院。这座医院建在岛屿上,主要医治利亚纳的外来移民,医院里忙得一团糟,纪念塔垮塌时波及了大量在浮桥周围围观的群众,虽然没人死亡,但是轻重伤者不计其数。 我被人推下飞船,转交时救援人员说:“第八肋骨骨折,没有生命危险。”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们的医术到底靠不靠谱啊?“我没有过量失血吗?” “您很好,您的血都乖乖待在你身体里呢,请您坚强一点。”女救护员用无奈的语气对我说。 我迷惑了,那现场那些血是怎么回事? 医院的几个临时通道都人满为患,有病患也有家属,还有记者,医护人员不断喊着请让让请让让。移动病床带着满腹疑惑的我在拥挤的通道里穿梭,我看见一个男孩和受了轻伤的母亲及哥哥一起坐在过道里,男孩嚷嚷的声音聒噪得让我想起金克斯那小子。 “真的!我真的看见了!纪念塔倒的时候那只龙忽然从水里出来!” 我连忙让医生停下:“等等等等!”我拉住男孩问他,“你说你看见一只龙从水里出来?是什么样子的龙?” “先生您别听他胡说,”男孩的哥哥拉过自家聒噪的弟弟,低头教育道,“首先,龙是不会游泳的,再说,那条龙为什么要在塔倒下来的时候浮出水面呢,那不是找死吗?” “我没有撒谎!”男孩很生气,“它真的是从水里游上来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沮丧,可能自己也想不明白,“但我没撒谎……” 我躺回病床上,医生又把我推走了,我终于知道那些血是怎么来的了,我将手伸进兜里,摸着那块细小的龙骨,是米凯尔,是殿下他救了我…… 35. 我在医院里和一帮难兄难弟团聚了,安考拉他们在纪念塔开始剧烈摇晃时就及时跳伞落到了海里,受了伤但不算严重。 两天后调查人员在海边发现了被冲上岸的龙骨,认定这就是撞击纪念塔导致垮塌事件的龙。他们同时在废墟里找到了红发杰克的尸体,调查后得知红发杰克是通过非正规途径来到利亚纳公国的,在调查中他们找到了帮助红发杰克避过星际关卡进入利亚纳的人,那人也承认与红发杰克一起来的还有一名神秘的卓奥友人,只是对方戴着墨镜,他没有看清长相。 利亚纳的调查方怀疑红发杰克受雇于那名卓奥友人,而对方行动的目的,也不知奈提奈找了什么门路,等一周后我和阿卡看到新闻,发现此次事件的初步调查结果竟然被草草定性为“怀疑是来自卓奥友帝国的反对派为了破坏卓奥友帝国与利亚纳公国的联盟关系制造的恐怖事件”。 不过这只是初步调查结果,只要通过官方渠道给调查方施加一点压力,再向媒体透露一点小道消息,不难办到,但是这样恶劣性质的事件通常都得调查个两三年,以后恐怕会有更多人质疑或者旧事重提。 但是那都不要紧了,因为以米凯尔现在卓奥友帝国唯一皇子的身份,一句话就可以搞定一切。 我们又在医院里安心养伤了一周,利亚纳人的医术果然是全宇宙的翘楚,我受的这种骨折伤就算在地球上最好的医院,用最好的设备,最快也得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可是两周后我就得到了医生的出院许可。 出院前我们收到了奈提奈发来的消息——找到智星人了。 智星人先生和悬疑作家先生目前正在进行跨星系的旅行。米凯尔现在可以毫无阻碍地运用帝国机器,当然比我们瞎子摸鱼地找快多了。 奈提奈告诉我们殿下即日就将启程与智星人先生会面,并安慰成天神经兮兮以为有人要暗杀他的安考拉:“放心,我们保证不杀你灭口。不过如果这份担心能让你始终保持敏捷的头脑,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安考拉摔了终端。 米凯尔一直没有消息,他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每天晚上躺在病床上,都会回忆一遍和他相处的时光,好像能这么一直想到老。我的邦德走丢时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半夜习惯地起床看看他的窝,却发现屋子里已经空空如也。 我永远也习惯不来分别。 出院前一天我失眠了,凌晨五点钟爬起来,一个人百无聊赖地一件件收拾行李,拉上提包的拉链时,我抬头看见了病房门口站着的意料之外的客人。 米凯尔穿着十分低调,戴着一副我给他戴过的同款式的鸭舌帽,以及同款式的黑框镜。 “我来拿我的龙骨。”他站在病房口,对我说。 我迟钝地“啊”了一声,连忙又拉开行李,一股脑地找了半天,才想起那根龙骨其实被我揣在身上。在米凯尔无声的注视下我十分丢脸地从衣兜里掏出那根龙骨。 米凯尔走进病房,接过龙骨。 我不知该说什么,支吾了半天:“呃,你还好吧?没有被帝国的人怀疑吧?” “很快这些怀疑就会消失。”米凯尔说。 我知道他是在指基因改造术,我有一股冲动想问他,如果完全去除了利亚纳的血统,那你还是现在的你吗?或许你还能记得我,但你还能感受到现在的你感受并经历着的感情吗?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希维尔? 我没有问,米凯尔既然决定做改造术,这些问题他肯定早就想过无数遍了,我只能祝福他。 米凯尔:“你介意我留在这里吗?马上就要天亮了,我想……你大概想和他道个别。” 我机械地点点头,又回头把椅子上的行李提到一边,请殿下坐到那把椅子上。 天亮之前我们都睡着了,我想是因为小金在我身边,以至于我睡得特别安稳,天亮的时候,我被温柔的舔吻舔醒,小金趴在我的床边,水蓝色的眼睛注视着我。 “嘿,”我笑着坐起来,“早安。” 小金不像从前一样活泼,我总觉得他不知人间忧愁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莫可名状的忧郁。 虽然他们是一个人,但我还是觉得小金就像一只要被主人无情抛弃的金毛,只是我连收留他的机会都没有。 你的主人自己也自身难保呢,我心说,这都是为什么啊? “我们玩捉迷藏吧。”我对小金道,“转过身数一百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 小金听话地转过身去。 他乖乖背对着我倒数,我小心掀起他后背的衣服。 米凯尔的背上是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伤口,伤口已经结疤,有些地方长出了淡红色的新皮,卓奥友人自我恢复的能力是位于宇宙第一梯队的,但是那个时候的米凯尔一定也很痛苦。 小金数到一百,打着喷嚏回过头,我已经披好了外套。 “我们去岛上走走吧。”我起身说。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会阻止你,追杀你,这里是你的故乡,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来到海边,小金快乐地冲进海里,但他没有走远,站在湛蓝的海水中回头看着我,又回头看看别的主人朝自家狗狗扔出的飞盘。他现在学会了不去咬人家的飞盘,他等着我给他扔飞盘呢。 我还穿着病号服,我左右环顾,想找人借个什么玩具来,最后我双手插进兜里,才发现那根龙骨头——是米凯尔趁我睡着又放在我身上的。 我将那根龙骨抛远,小金追上去,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利亚纳的恒星在天边升起,碎金般的光洒满海面,岸上忽然有孩子拍着手竞相尖叫: “是紫鲸!!紫鲸!!” 鲸鱼喷出的水柱在海面洒下一片雾气,那头巨大的鲸鱼大概是第一次来到近海,他还带来了一群小伙伴,海豚们吱吱地叫着,在海面上嬉戏跳跃。 我看着这一幕,鼻子都酸了。那么可爱,那么可爱,那么可爱的小金…… 一艘飞船降临在海面上,飞船悬停时激起一圈波浪,小金站在波浪的中央仰起头,一头金发洒在水中,像我梦中看到的那样,只是悬在我们头顶的不是金色的巨龙,而是奈提奈前来接王子殿下的飞船。 飞船入口打开,升降梯降下来,我急忙喊:“小金!!等等!!” 我冲过去拉住米凯尔的手,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小金张开嘴,低下头,将那根龙骨头轻轻放到我手心,我注视着他光滑洁白的额头,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没等米凯尔抬起头来,我就将手伸了过去,那一刻我的心狂跳不止。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呼吸急促地看着自己触摸在米凯尔额头的手掌。 是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指腹贴在米凯尔的皮肤上,滑滑的,凉凉的,就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触摸。 我听见站在飞船口法伊夫的声音: “你是至今唯一能触摸米凯尔殿下圣痕的人。”他依旧面瘫着脸告诉我,“连陛下都不可以。” 小金跟随奈提奈走进船舱,飞船载着他们离去。 当米凯尔再度回到卓奥友星时,他会是一个全新的米凯尔,这或许是我一生唯一一次触摸他的机会,到那时,我应该只能在电视上看见他的身影了。 我乏善可陈的一生最华丽的一场冒险,彻底落下了帷幕。 36. 一周后我们同吉伦瓦道别,返回了地球,安考拉临走前都在交换各种通信方式,他怕吉伦瓦一个人死在格利泽518哪个鸟不拉屎的旮旯,他还是不信任奈提奈,或者说,改造后的米凯尔。 我的诊所歇业了三个月,丢了不少客户,很长一段时间我只有唯一的一个客户,还是免费的——安考拉先生和他的莉莲娜小姐。 安考拉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儿跑,哪怕莉莲娜只是有些食欲不振,他也坚持不懈要我给它吃药。 “药吃多了不好,不如多陪它玩玩。”我说,“别老把它关在屋里。” 安考拉就每天遛狗似地牵着莉莲娜到我诊所来捣乱,我和他一起在诊所玩躲避丝游戏,时常累得气喘吁吁,满头白发…… 安考拉喘着大气仰躺在地板上,看着如帷幔一般层层叠叠挂着蛛丝的天花板,喃喃道:“他不会再来了吧……” “嗯。”我躺在一旁,点点头,又说,“谢谢你。” 谢谢你每天来陪我解闷,没了小金的诊所确实有点闷呢,莉莲娜捣乱的工夫还是赶不上小金。 我的诊所在半年后才找回当初的人气,我又开始每天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早上早起,总觉得小金怎么还不来舔我,一个人在餐桌吃煎蛋,总是不想抬头,到了诊所做完清洁,坐在电脑前无所事事地等待客人上门,闲得慌的时候会上个小网(奈提奈那个说话不算数的,说的赔我光脑,到最后也没有兑现),但我不敢搜索米凯尔,或者庞盾拉克沁,也就是每天刷刷搞笑视频,诊所里常常是我一个人的笑声。 下午的时候诊所会忙一点,格利泽大叔还是定期在我的诊所里传道,不过我已经不烦他了,其实格利泽人挺好的,格利泽大神也挺好的。 晚上关门前我还是会照例放一些吃的在诊所旁的大纸箱里,有那么一两回,纸箱被不知哪些莽撞的流浪动物撞得颠了个个儿,我每次都小跑过去,揭开纸箱——下面不是偷情的野猫就是偷吃的耗子。 我被这么文艺小清新的自己给烦透了。 另外,莉莲娜成年了,有一段时期十分躁动,几乎隔三差五就见安考拉抱着个蛋在我诊所前晃悠,泫然欲泣等我开门。虽然安考拉为他的宠物取名叫莉莲娜,但其实默拉皮巨型蛛在成年前是没有性别的,成年后才会慢慢发展出性征,至于究竟是雌是雄,要依照它的心情来定。 有一天我发现莉莲娜长出了安考拉最不愿意看到的玩意儿。我丢了小金,安考拉丢了他的莉莲娜小姐,拎着一只叫莉莲娜的小伙子满脸沮丧地回去了。 小伙儿莉莲娜又将我的诊所弄得乱七八糟,安考拉离开后我一个人拿着一只古董鸡毛掸子清理我可怜的诊所。 终端在这时响起来,一个陌生的女声问:“怀斯比思?” 这谁啊这么自来熟……“我是,您是?” “认得出我的声音吗?” 我问:“可可女士?” “……”终端那头的女声沉了口气,像是对身后的人道,“你赢了,地球人的脑容量果然和蟑螂一个等量级,我欠你一百联邦盾。” 我有些难以置信,几乎倒吸一口气:“奈提奈?!” “叫我奈提奈元帅。”女魔头在终端那头十分欠扁地道。 我张口结舌,听见奈提奈的声音就想起殿下,我既想知道关于殿下的消息,又怕知道,哑在了终端这头。 “我能想象你的表情,毕竟对于地球人来说一个地球年算得上十分漫长的时光了。”奈提奈十分善解人意地道。 您能不能改改您那不管说什么都像在宽恕谁似的语气? “我知道我还欠你一台光脑,不过现在我有正事要找你,”奈提奈咳嗽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道,“殿下在你那里吗?” “……什么?”我愣怔半晌,猛地提高声音,“殿下来地球了?!” “格利泽之神啊!”奈提奈发出受不了的叹息,“你真的住在特区吗?米凯尔庞盾拉克沁殿下初访地球,我现在手边随便一份报纸上都是关于殿下的头条,你哪怕每天只看十分钟的新闻也会看到殿下的名字在屏幕下方那一溜字里闪过,就算你不关心时事,成天宅在光脑前玩游戏,光脑的免疫引擎也会提醒你米凯尔庞盾拉克沁初访地球,请谨慎接收任何含有卓奥友皇子、卓奥友未来皇帝字样的可疑文件,包括但不限于照片,视频等!” 等等你这么骄傲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活像米凯尔是你生出来的,你话里面的感叹号多得都不像一个卓奥友人了!我一面吐槽一面却忙不迭地点开了引擎,老实说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打开这玩意儿了,果不其然引擎加载页面就跳出一个硕大的警告提示,和奈提奈说的只字不差! 我又激动又忐忑:“殿下他……还好吗?” 终端那头静了一会儿,忽然换了法伊夫的声音:“殿下又失踪了。” 我真的傻眼了。 “我们本来想问他有没有来你的诊所,”法伊夫又说,“现在看来他没有。”顿了顿,“你还好吗,怀斯比思医生?” 我刚要为面瘫男突然人性化的转变感慨,就听到法伊夫背后奈提奈不以为是的声音:“肯定不好,听起来就闲得长毛的样子~” 谁说我闲得要长毛了,我立刻举起手里的鸡毛掸子,麻利地扇起架子上的蛛丝,示意自己很忙:“很遗憾,我很忙,在结束了血本无归的皇子护卫队副业后,诊所的业务每日都蒸蒸日上。” 顶上那几条蛛丝我还是无论如何扫不到,我摇摇头正要搬张凳子过来,忽然听到“啪啪”两声轻响,几簇白色的蛛丝软绵绵地落到我鼻子上,我诧异地仰起头,只见天花板上那些触不可及的蛛丝忽然没有预兆地纷纷断落下来。 就像被施了魔法…… 我仰着头,完全忘记了手腕上的终端不知何时安静下来,在纷扬落下的蛛丝中,终端那头传来法伊夫仿佛是犹豫斟酌很久后的声音: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说,“殿下没有接受基因改造术。” 小小的诊所好似下起了漫天大雪,我站在其中,在法伊夫的声音中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 浅金色长发的皇子,身着比相遇时更华丽的深蓝统领制服,站在门外,如降临的大天使。 “他直到最后一刻才改变主意……”法伊夫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看着米凯尔推门走进诊所,他又忘了低头,一头撞在了门框上,捂着额头站在门外看着我。 日落时分,他在昼与夜的分野,我不知道眼前的人是米凯尔还是小金。 “我回来了。”米凯尔放下捂着额头的手,说。 “他们说你来访问地球……”我张口结舌,都快失去语言能力了。 “是的。” “可你没有接受改造术。” 米凯尔偏头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倒映:“我可以管好小金,似乎就没有那个必要了。” “……不怕皇室怀疑你的血统吗?” “我更怕这个宇宙中唯一一个能碰触我圣痕的人也没有了。”米凯尔说。他走上前来,步履优雅得让人想要捧起他长长的衣裾,“我想我需要正式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米凯尔庞盾拉克沁,在卓奥友帝国任皇子一职,我养了一只叫小金的地球金毛寻回犬,不知为何一降落到地球他就变得躁动起来,可以请你照看一下他吗?” 不是幻觉,不是做梦,米凯尔又再次回到了我的诊所,还带着他的小金,还说着让他自己都害羞的话,这真是…… “当然!”我迅速将沙发上的蛛丝清理掉,“当然可以!” 感谢格利泽大神,这真是我能想到的最完美的结局。 ----------- 全剧终 正文全部结束,本来是想再加点什么的,但想想又觉得剧情也差不多了,以后有时间再更两个番外!(感觉题目应该叫和外星王子的冒险故事?争取番外恋恋爱!) 第一篇文难免有不足之处,感谢所有追文的青花鱼!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